「那妳怎麼……」怪怪的。吳隸沒將話完全說完。
沉默了一會兒,倪小珂才以極細緻的聲音說:「吳隸,我們……我們結婚吧。」
「為什麼?」沒有喜悅、沒有訝異,吳隸只是以慣有的溫和態度問著。
這麼鎮定?
是開始對她感到厭倦了嗎?還是他之前說要等她向他求婚只是在開玩笑?
失望、悲傷、不安、氣憤、痛苦……種種滋味籠罩著倪小珂,但她還是試著穩住氣息逼出自己的聲音。
「為什麼要問我為什麼?」
他緩緩地俯近棉被堆裡的她,緩緩地回答著,「除了妳是因為愛我、全心全意願意屬於我而願意和我相守一輩子,之外其它任何促成妳想和我結婚的理由,我都不接受。」
吳隸明白自己弟弟的個性,也猜想得到吳楷可能會對倪小珂撂下什麼威脅。
「那……那如果……如果是因為……因為……」原來吳隸沒有表情的表情,就是最可怕的表情。倪小珂訥訥地想著。
「沒有什麼別的因為,再多的因為我也不想聽。」
「如果是……因為孩子呢?」早說晚說還不是得說?她心中忽然產生豁出去了的勇氣。
他瞳孔緊縮時飛快閃過一抹快樂的光芒,但隨即隱去。
「一樣。」
「呃?什麼一樣?」他認真的時候看起來有點可怕呢!倪小珂偏著頭看著好像有些陌生的吳隸。
「生不生下孩子這由妳決定,但是我接受妳想與我結婚的理由,還是一樣只有那一個。」
「我已經很愛你了呀!」
「我知道,但是妳自己還不夠確定。」
「你……你怎麼那麼拗啦!」
「我只是要求純粹,況且,倘若妳自己都沒有百分之百確定妳對我的感情,那妳又要如何說服我相信妳?」
「那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愛你了,要跟你離婚呢?」
「未來的事情誰都無法預測,我只要求當下、只要求當妳我在結婚證書上簽下名字時的那一刻,沒有其它任何附加條件,而就僅僅是相愛一個因素。」
「吳隸……」
「嗯?」
「你頑固、執拗、不知變通、選擇性任性,還有——」
「我承認。」他眼中藏笑。
她歎了口氣,「像小孩子一樣無可救藥到幾近無聊的浪漫!」
「浪漫?呵呵,也許是,但或許也是另一種角度的實際。」
夜闌人靜好夢正酣。
吳隸萬分不想去擾她睡夢,但他不受控制的焦躁,不斷催促著他輕輕搖著懷裡的寶貝。
「小珂……」他真該死,就不能等天亮再問她嗎?吳隸懊惱自己的魯莽。
「唔……什麼事?」摸索著床頭上的小燈開關,即使是微暈的光亮仍使倪小珂皺了皺眉頭。
「妳懷孕了嗎?」
待適應了光線,她瞄瞄床頭上的座鐘,「隸,現在是半夜三點……」
「對不起,那……那妳再睡吧。」他飽含歉意地伸手扭轉小燈上的圓形開關,讓亮光完全消失。
「嗯,好像是……」她再度閉上眼縮進他的懷裡,迷迷糊糊的咕噥著。
「呃?」
糟糕!他更睡不著了!
開車的時候,常常可以想很多事情。
吳隸開車到公司的途中,就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個善於做計畫的人--雖然他向來認為自己是,但自從倪小珂出現在他的生命中後,他就不再那麼確定了。
在堅持要送小珂去上班時,他發現雙頰泛著粉紅的她,微笑起來竟是那麼嚴重地影響他的情緒。
當她開懷,他的心頭就會滑過一絲溫暖;當她不豫,他的喉頭就會一陣緊縮。
孩子的突然來到,他還不能下定論是否真是個好時機,但他可以確定的是,知道自己的血脈正在她身體裡的一處流動著,這令他快樂極了!
不知道他以後會想學小提琴還是鋼琴?釣魚的時候要記得提醒他在臉上擦點防曬油。
小珂不愛吃胡蘿蔔,小孩一定會跟她學。
晚上得帶她去買雙散步專用的休閒鞋。
該換個大一點的房子,最好是社區內公園綠地再大一點的房子。
現在就買紙尿褲會不會太早了點?
嗯,應該不會,他得先弄清楚到底有多少種尺寸、使用的順序是怎麼樣,哪個牌子比較好。
問問小妹以前買哪個牌子的孕婦裝。
去迪士尼樂園時,住哪個飯店好呢?
關於家庭成員生活的念頭,一個又一個的在吳隸腦海裡出現。
「小珂,中午妳要出去吃麵,還是叫飯盒?」張淑婷翻看著外送餐館的名片簿,詢問道。
「阿婷,我這兩天身體怪怪的,老是沒胃口又很容易餓,我也不知道今天該不該吃午飯。」應該還是得吃,她不保重怎麼行呢?一人吃兩人補耶!將手握拳置於後腰輕捶,伏桌工作了一上午的倪小珂覺得腰酸背痛。
「哦,每個月這個時候妳都這樣嘛,大概是妳快到生理期了的關係啦。」合上名片簿,張淑婷決定要到路口去吃牛肉麵。
「啊?」我的日子妳比我還清楚?倪小珂很訝異。
「對啦,我們的日子差不多咩,上個月我跟妳借『麵包』時妳說妳也正好來了,所以我就記得囉。聽說啊,女人的生理磁場是會互相吸引的,在一起久了日期都會很接近,只是不知道是妳的磁場強還是我的磁場強就是了。」
「這個我好像也有聽說過。」咦?難道她沒有懷孕?倪小珂被突然掠過腦海的想法嚇了一跳。
「看妳糊里糊塗的一定沒帶,喏,給妳一個。」張淑婷遞了個包裡在薄塑料袋裡的棉片給倪小珂。
「我……好,謝謝。」順手接過,倪小珂突然覺得小腹一陣抽酸,立即離開座椅往洗手間奔去。
和煦的陽光透過咖啡色鋁框窗戶的玻璃,照射在洗手台上方的鏡面上。這奇妙的金色正午,使倪小珂想起小時候住過的鄉下外婆家。
外婆家庭院外的石牆上攀滿了牽牛花籐,冬日裡最珍貴的陽光躍過牆緣,將溫暖平均分散在外婆院子中未加修整的草皮上。老石牆邊上的龍眼樹和芒果樹在寒風中抖光了樹葉,果樹的枝頭上則站了一隻她一直不知道名字的黑嘴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