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忖度著該不該開口問程遇,小米為什麼會參與他們的「約會」,但又覺得那麼做顯得自己不夠大方。
「爸爸出門做生意了,程叔叔看我一個人在公園裡玩,就問我要不要一起來看電影。」
小米機靈得不得了,看出李綻巧眼裡的疑問自動地解釋著,「希望小米沒有打擾到程叔叔和阿姨的約會。」
「打擾?怎麼會呢,小米,你別多想了。」
原來是鄰居的小孩啊!不過這個小米真的只有七歲嗎?這麼會察言觀色的鬼靈精……
李綻巧被拆穿心事尷尬的笑著。
程遇牽動唇角,勾勒出近似笑容的弧度,讓她呆愣了一秒鐘,也讓她忘了方才心裡的疑問──
那記憶中的男孩是不是他?
※ ※ ※
對於李綻巧來說,愛情文藝片很好,驚悚懸疑片更佳,火爆動作片也不錯,再不然,戰爭紀實片也還勉強可以接受,但她就是對日本拍攝的那種假兮兮的怪獸電影完全沒興趣。
但,事與願違──
小米偏偏是怪獸電影的忠實愛好者。
走出戲院,當李綻巧頭昏腦脹地想甩開猶在耳邊吼叫的怪獸時,小米比手畫腳興高采烈地和程遇討論著剛才電影裡的情節。
她四下看看其他和小米一樣激動的小觀眾,決定暫時保持在程遇和小米身後幾步走著,不打算加入他們的討論陣容。
雨已經停了,空氣污染似乎暫時被稍早的雨水降服。
望著程遇的後腦勺,李綻巧發現他的髮質很細軟,隨著腳步移動而略微飄揚,有種勾引人伸出手去撫觸的魔力──
等她回過神時,她發現自己真的已經那麼做了。
程遇回過頭,使得李綻巧的手指滑過他的耳朵、臉頰和鼻樑,這是他們兩人肢體上第一次的接觸。
「呃……對不起,我……我只是覺得你的頭髮好像很軟、很好摸,所以不知不覺就……」李綻巧試著為自己的行為解釋。
一陣莫名的電擊流竄過李綻巧的指尖,刺刺的、麻麻的,讓她以為是靜電作用的關係。
但她一時忘了,雨後的室外暫時是不會產生這種靜電作用的。
程遇沒有浮出那種難以捉摸的表情或曖昧的態度,讓李綻巧原本七上八下的心平穩下來。
輕輕握住她停留在自己鼻前的指尖,程遇眼底泛著笑,就這麼牽著她的手將她帶領至身邊,繼續和小米往前走。
他那再自然不過的舉動,讓李綻巧芳心小小地悸動了一下。
「我……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低頭瞥了一眼自己在程遇掌裡的指尖,李綻巧雙頰因疾速充血而脹得發硬,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話題開口發問。
「阿姨,我們不是要回家了嗎?」走在程遇右側的小米聽見了李綻巧的問話。
「回家?我們?」這是什麼意思?
李綻巧自程遇胸前探出頭,將視線投向小米。
她自住處搭公車到電影院只有兩站的路程,步行回去的確不能算遠,但她不能理解小米口中的「我們」是什麼意思。
「對呀,我們不是都住在和美裡社區嗎?」小米也橫過程遇胸前,探頭將視線移向李綻巧。
「你們也住在和美裡社區?」李綻巧嚇一跳地停下腳步。
程遇和小米因著她的停步也不再跨出步伐。
「阿姨,你不知道嗎?」小米搔搔頭,繼續說道:「我常常在我們家附近看見阿姨的呀!」
李綻巧以充滿疑惑的表情望向程遇。
「我也常常在社區裡看見你。」他唇邊泛起淡淡的微笑。
「啊?那我怎麼沒在社區裡看過你們?」李綻巧覺得自己現下的感覺只能以「震驚」兩字來形容。
「因為阿姨在小米早上上學的時候都跑得好快,所以才會沒看到小米。」小米頭頭是道地解說著。
李綻巧難為情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小米,因為她每天早上幾乎都睡過頭而差點趕不上公車,所以跑得很快是正常的。
「我還知道喔,阿姨如果吃晚飯的時候回家,頭就會低低的;如果是媽媽看完連續劇的那個時候才回家,臉就會笑笑的。」小米打開話匣子般地發表自己的心得。
「喔?」李綻巧發誓自己在程遇臉上看到了詭異的笑意。
「洗衣店的王媽媽、陳媽媽,還有吳婆婆說,阿姨失戀了就會早點回家,沒有早回家就是又和男朋友約會去了。」小米偏著頭搜尋著記憶,然後再繼續說:「便利商店的鄭媽媽也有說,如果晚上阿姨到巷口黃伯伯的麵店吃麵,就是又被甩了。張婆婆還說阿姨去年搬到和美裡社區到現在,已經換了四個男朋友……」
李綻巧自程遇的掌裡縮回指尖,她突然好想找根柱子一頭撞去,而且最好是粗一點的。
她住進和美裡社區還不滿一年整,也一直依循著都市人的居住習慣──不太主動去認識左鄰右舍。
可是她現在為什麼有種全社區住戶都知道她穿幾號內褲的困窘感?
「程叔叔,李阿姨的很多事情,你也都聽社區的媽媽們說過對不對?」小米無意間替李綻巧的尷尬之火再淋上燃油。
「嗯。」程遇不可否認地點了點頭。
「那程叔叔也知道阿姨喜歡穿粉紅圓點點的小褲褲囉?」小米石破天驚地又爆出一樁小道消息。
喔!天哪!快降雷劈死她吧!
當李綻巧看見程遇又點頭時,她的心中不住地哀號。
小米不但沒有止住滔滔不絕的話題,還意猶未盡地說:「李阿姨喜歡穿什麼顏色小褲褲的事情是早餐店的伯母說的,但早餐店的伯母說她是聽住在李阿姨對面陽台的朱嬸嬸說的,朱嬸嬸還說有一次李阿姨曬在陽台的睡衣掉到她們家,就說李阿姨其實也挺悶騷的……李阿姨,為什麼你的睡衣會很悶騷啊?」
「嗚……」李綻巧發出一聲呻吟。
她不能理解一個七歲大的小男孩,為什麼會對街頭巷尾婦女的話題記得那麼清楚?她能告訴他,那次被風吹落到鄰居陽台上的,是一件好友開玩笑送她的透明薄紗睡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