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舒淨的工作房來了個不速之客。
替她端晚膳進來的人,東西放下,人卻仍待著沒走。而一直忙著注意丹爐火候的舒淨一時沒注意到,等到她稍稍可以喘口氣,轉身要再丟另一味藥材下去,這才猛然發現身後竟站了個人——她微驚,接著皺眉。
靜靜站在桌旁盯著她看的,是一名身著藍衫裙、豐潤美艷的女子。和她面對面了,美艷女子突然朝她一笑。
「原來你就是宮主的新寵,身材好、眼睛很勾人嘛。」一開口,毫不掩飾對她的觀感。
舒淨又看了她一眼,終於認出她是誰了——稍早前和易天爵摟在一起的女人,也就是季總管說的那位天門宮的探子。她叫……范兒青是吧?
「你有什麼事嗎?」瞄到桌上的飯菜,雖然不明白怎麼是范兒青替她送來,但她還是禮貌地問。
新寵?
對她有意見嗎?
陡然想到之前的畫面,舒淨的心莫名地掠過一種不舒服感。
范兒青直直盯著她,彷彿想從她臉上探出什麼。「沒事,我只是想來看看你而已。我想到宮主會為了你做些對天門宮沒多少好處的事……你到底有什麼地方吸引宮主的?」不客氣地問。
舒淨神色平靜。「我沒有必要回答你的問題。你還有其它事嗎?」下逐客令。
范兒青當作沒聽到她的暗示。「雖然你是宮主第一個帶回來的女人,不過我可要好心勸你,千萬不要對他太認真,因為我已經見過太多妄想得到他的女人的下場有多淒慘。相信我,他一旦翻臉,可是會讓女人想上吊的。」搖頭,一臉對前面無數犧牲的女烈士們甚表同情的模樣。
這女人到底想做什麼?
「多謝你的好意,我知道了。」對她微微頷首,舒淨走過去抓起她要的藥材放進爐裡。
范兒青還是沒走,視線跟著她移動。「啞婆說,要看著你把晚飯吃完才能離開。」說著,語中卻有點兒嘲諷的意味。
舒淨頭也下回。「我會吃飯,你可以走了。」平淡。
其實范兒青才沒這耐心——嘖!又不是在照顧小孩子——更何況她可不是為了替人送飯才來的。
再次深深打量她一眼,范兒青終於什麼也沒再說地走了。
等她一走,舒淨慢慢直起身,視線緩緩由丹爐上移轉到門外。
范兒青恐怕不是真好意,而是來警告她的吧?警告她,別把易天爵的溫情蜜意當直丁警告她,易天爵是個不會對女人有真感情的男人……
不用她言明,舒淨早就清楚這些。除了身子、除了利益的交換,她沒有再給那個男人其它的……
驀地,憶起他接收她的「心」的那一幕,她的胸口微顫……趕緊搖搖頭。
不,他們都不是認真的,她沒有心可以給人,而那男人要她的心做什麼?
不禁伸手輕按住怦怦直跳的心口,舒淨試著讓它恢復該有的平靜。
*** *** ***
隔兩日。
京城貴爵國舅爺的府第接連舉辦三日菊花宴,廣邀城中各達官貴族、名人雅士參加。想當然爾,以其財富和身份成為京城名流之列的易府主人,下意外地在國舅爺受邀的貴客名單之中。
這一天傍晚,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舒淨,手上在做的事突然被中斷,接著被季小雪幾個人硬拉著去梳洗、換裝,再慎重其事地為她抹上胭脂。一直到最後她被整裝完畢推上馬車前,季小雪才終於告訴她要做什麼。
原來,她要陪易天爵去參加國舅爺府的菊花宴。
一隻強硬的臂膀攫住她的蠻腰,將她勾進馬車內。
馬車立刻向前疾駛。
舒淨差點跌坐在易天爵身上,她忙著將雙手撐在他胸膛上,才終於穩住自己。
「你……」藉著外面幽微的夜光,發現這男人臉上的壞笑,她忍不住惱瞪了他一眼,推開他坐到一旁。「你應該有其它人可以陪你去,我已經沒時間了。」不知道為什麼,她最近老感到自己的身體有些怪,她無法斷定是不是她體內的蠱毒發生了她料想不到的變化,但她肯定這絕不會是好的變化。
「沒時間?」易天爵只一瞥的凝注,便精銳得讓人害怕。
心微悸,但舒淨絲毫沒將她真正的情緒顯露出來。「對於一個必須時時刻刻擔心自己毒發的人來說,每一刻的時間都很寶貴,你不會懂。」
易天爵並沒有被她的話說服,他只詭譎地瞇起眼,心思深沉。
「讓我回去。」她看向外面,平靜道。
易天爵的唇角一勾,長指在她小腹上倏然交搭。「國舅爺府的花漂亮、酒好喝,我不讓你陪我去可惜了。」
舒淨知道,她完全沒有說「不」的權利。她沉默了。
沒想到接下來他絲般寵縱的低歎就近在她的耳畔;「你知不知道你今晚很美,美到讓我想一口吃了你……」
驟覺心臟不爭氣地狂跳一下,舒淨偏頭,與近在她鼻息之內的男人凝眸對望,然後,微黠的笑意首次在今夜躍上她櫻唇。
「不行,我們要去參加你說的『花漂亮、酒好喝』的宴會,你什麼也不能做。」
她錯了。
易天爵挑起眉,回應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挑釁,邪喃;「是嗎?我什麼也不能做……」
*** *** ***
夜初,月上樹梢。
國舅爺府內早已冠蓋雲集,人潮川流不息。
京城一年四季都有各式各樣或貴族、或文人雅士舉辦的花宴花會,但若要論規模與精緻程度,那可就沒有任何一場比得過由國舅爺府舉辦的盛況。國舅爺趙毅豐,是當今皇后的兄長,自然權傾整個朝廷;他雖然的確因為熱愛菊才美其名辦了「菊花宴」,不過其中以此宴來藉機炫耀自己身份權力的意味卻也相當濃厚。這場宴會,甚至已成為有心向上逢迎巴結的人的最佳場合。在這裡,除了新獻給國舅爺的稀奇菊花,各種世上少見的珍貴禮物也堆滿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