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陽特別注意紹遠雙手,已烏青淤血,表示旭萱一樣慘,於是不等允許擅自闖入隔離區,穿上隔離衣,未等裡面人反應,奪過旭萱手上的呼吸球。
「你做什麼?」被從位置上擠走的旭萱叫。
「看看你的手,是不是準備報廢了?」辰陽頭也不回說。
「這是我媽媽,我得繼續壓,她才能活下去!」她要搶回球,被他擋掉。
「你去休息,輪到我來,這不是逞強的時候!」
「你以為你是什麼人?不是親也不是友,呼吸球還我!」她生氣抗議,卻奈何不了力氣大的他。
「你跟護士小姐去擦藥,別像你爸爸昏倒了!」他又下命令。
「不!我不能離開媽媽,至少要等爸爸回來。」旭萱堅持說,雙手一直沒閒著,用棉花棒沾水潤著媽媽乾裂的嘴唇,用濕紗布擦拭她高熱的手、臉、脖子,輕撫著那翻白痛苦的眼睛,俯在她耳旁不斷低喊媽媽加油呀!
辰陽盯著旭萱腫傷青紫的手,想必很痛,因為不時微微顫抖著,但她仍細心熟練護理著母親,看出是長期訓練的——想到此,他更使勁壓入氧氣,雖然病床上躺的不是自己的母親,他也乖乖做了一回孝子,算史無前例了。
這時有人開門進來,開口便說;「對不起,剛動完一場手術,得到消息立刻趕來。你母親狀況如何……啊!你的手受傷了,得立刻包紮冰敷!」
那不尋常的熟絡聲音令辰陽回頭,一個樣子斯文穿白袍的年輕醫生,正抓起旭萱的手診視。
「別管我的手,你見過我爸了嗎?他好不好?醒來沒有?」旭萱著急問。
「這沒醒來,但初步看來沒事,只是太疲累,心臟有點受不住。」年輕醫生溫柔說;「你也是,臉色很不好,小心下一個倒的是你。」
辰陽眼角餘光冷冷掃過白袍上的名字,簡宗霖——難道是那個剪什麼刀,馮家中意的另一個女婿人選?那種親匿態度,已超過職業該有的分界。
「這位醫師,現在不是聊天的時候,病人需要大量氧氣,你們到底什麼時候調機器來?」辰陽冷冷插嘴。
「這位是……」簡宗霖問。
「我是馮家親戚。」辰陽說完,立刻感覺旭萱的瞪視。「你們那麼大的一家醫院,竟連最基本的救命配備都沒有,還叫人用手工的,真太荒謬了!」
「也實在剛巧,這幾天寒流來襲,呼吸道病人一下多起來,又正好有幾台機器固障維修,才會出現供應不足的情形。」簡宗霖耐心解釋。
「醫院經費有限,醫療器材不足已不是一兩天的事,顏先生在賺錢之餘或許可以捐些善款給醫院,就不會有今晚的情況發生了。」旭萱加一段說。
真是!三句不離本行,這節骨眼還不忘掏他的錢,還故意喊他顏先生!
簡宗霖離開後,旭萱要求接過呼吸球。「你壓夠久了,換我來吧!」
辰陽不吭聲給了她,她一壓球竟是鑽心疼痛,早先用意志力撐著還不覺得,一旦放手所有敏感神經都回來,現在竟使不上力。
「還是我來吧,馮小姐沒忘了我是工人粗手,比你強好幾倍,再壓三小時都沒問題!」他接回呼吸球,發現能和旭萱再這樣親近鬥嘴是多麼快樂的事。
三點以後,敏貞眼睛不再翻白,心跳慢慢變和緩,可以不用人工氧氣了。
五點左右,敏貞度過危險期,又一次逃離索命鬼門關。
*** *** ***
冬季天亮得晚,即使已過六點,街上人群已開始一天的活動,地平線那端的晨曦仍只窄窄一線,讓黑暗繼續籠罩著。醫院內經一夜生死掙扎的人們,猶自恍惚,像作了一場耗盡心神的夢。
紹遠清醒過來,顧不得身體不適,又趕回加護病房照顧妻子;馮家親人在放下一顆懸蕩的心後,向熱心幫忙的辰陽道謝。
「最辛苦的還是伯父和旭萱,手都傷成那樣,我用的力氣還不到他們一半,沒什麼好謝的。」辰陽轉向旭萱說;「我得走了,九點鐘還有會議。」
她輕點頭沒表示什麼,就在辰陽瘧到長廊盡頭快轉彎時,又突然追上去。
「喂,你等一下!」
他回過身來等她。
一宿未眠,他衣皺發亂,下巴有細渣,眼神不若平日炯炯銳利,而是睡不足後的矇矓柔軟;她則一張昏倦素白臉,未曾梳洗,眸子微微青腫,雙手裹紗布,有種脆弱的小女兒態。若非在醫院,換在其它場合,兩人對望的樣子,倒像是纏綿到天亮要告別的情侶。
「什麼事?」他聲音不自覺低柔。
「我已經決定……要加入你的百貨商場企畫案,不保留水塘地了。」
「怎麼突然同意?」辰陽太驚訝,直覺反應說;「就因為我陪了一夜幫忙壓呼吸球,感動到你嗎?」
旭萱的確有感動,媽媽能逃過一劫,一切身外之物都不想再計較。最主要的,她一直認為媽媽會發病,都是因操心她的事到連吃藥這等大事都忘記,心裡非常難過自責。如果強制徵收令下來,只會讓爸媽憂惱更多,不如水塘地早丟早了,速速送走辰陽這魔王,也保全家清靜平安。
「我們大家都很感動,你等於救了我媽媽的命。」她回答說;「另外誠如你說的,我爸爸比已不在人世的老杜叔叔重要,只要對馮家好的事,我都願意做。」
「我就知道你會同意,這企畫案的前景和利益好到難以拒絕,不是嗎?」辰陽興奮極了,以為終於軟化旭萱那顆頑強的心,伸出手想觸碰她。「很高興你終於想通,願意信任我,讓我們兩邊雙贏,還有我們共同美好的未來……」
「你準備好文件通知我,我隨時可以簽字。」旭萱打斷他,並退後好幾步,匆匆說;「你趕開會,我也要趕回家,弟妹在等我,再見!」
沉浸在勝利喜悅中的辰陽,目送她和親人離去,笑容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