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婆,金錢並不是萬能,讀書也不是浪費時間。」旭萱素不頂撞長輩,但所學被輕藐,忍不住自辯說;「大部分商人有錢後,都只想賺更多的錢,根本忘了救人濟世的理想,不如讀公共衛生有意義……」
慘了!這旭萱話裡竟放暗槓頂人,宜芬拋出幾聲短笑及時補救說;「大姨您看看,旭萱不重名利又熱心公益,不正是做慈善事業最好的人才嗎?她常去孤兒院、養老院當義工,很有愛心的……我常在想,哪天我們公司要捐款做功德,找旭萱管最妥當,以後我先生要選議員,她也是最好的幫手!」
這又扯到哪裡去了?慈善事業怎麼又和選議員有關係?旭萱要開口時,宜芬速速把茶壺塞到她手中,要她到裡間再泡一壺茶。
「黃家是制茶老字號,旭萱家學淵源,也泡一手好茶……」宜芬又吹捧了。
在裡間等熱水時,旭萱愈想愈奇怪,將前後事情逐一連貫起來,顏老太太沒有初次見面的客套,反而深入探詢她個人私事;而宜芬姨先是打扮她,再像賣貨般不遺餘力推銷她,演的不正是媒人角色嗎?
難道這次碰面不是偶然,是有預謀的相媳婦大會?她知道有些名門望族兒孫正值婚齡的,婆媽們會先四處篩選名媛淑女,再來安排相親交往,只是沒想到女強人宜芬姨也來這一套。
旭萱歎一聲,家族人多事繁,什麼人情事故沒見過,就算真有預謀,也不容負氣扭頭鬧小家子氣,兩位長輩正在興頭上,就陪她們好好把戲演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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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戲果然在後頭。
當旭萱端著漆金紅茶盤出來時,立刻感覺會客室的氣氛改變,溫度似升高幾度,空氣也似混淆幾分——呵,顏老夫人身邊多了一位男子。
此男子坐得有威有嚴,體格結實,膚色曬得古銅,頭髮平整梳得有型,身穿灰亮襯衫、深藍牛仔褲、新式短靴,臉上掛一副暗褐墨鏡,整個人混合著霸氣、貴氣和洋氣。
依年齡模樣推斷,莫非相親男主角已經出現了?
「我來介紹一下,這就是馮老闆的大女兒旭萱,在我們親戚間有名的漂亮聰明乖巧。」宜芬熱切拉她過來說;「這位是你顏姨婆最疼愛的金孫辰陽,一年前剛從美國學成歸國,是我們商界耀眼的新明星,來勢洶洶呢!」
好了!此刻旭萱手上有茶盤茶壺,慢姍姍走出來,不是相親也很像了。
她直覺此人是把眾弟妹壓得日月無光的嫡長子;若身為次子以下,也是趨兄逐弟竄上皇寶座之人,因為他冷峻剛硬的臉部線條、抿成直線的薄唇,最最重要的,是墨鏡下始終被遮住的雙眼。
旭萱討厭男人的發亮襯衫和抹油頭髮,加上戴墨鏡在室內還不拿下來,不是有所遮掩就是想窺伺他人,心術必然不正外,還非常沒禮貌。總之,他身上的三種氣,每一種都惹人厭!
「你好。」顏辰陽略起身,墨鏡仍沒脫,薄唇仍沒笑,聲音比來、天凍斃的海鳥還僵冷。
架子可真大!她就算再差,也不必立刻擺上死鳥臉吧?嗯哼,死雞死鴨都沒問題,她也可以把北極冰山移過來。但轉念一想,顏家金孫高傲自大一副萬般不屑的樣子,硬碰硬沒意思,不如扮一回相親小淑女逗逗他,人生苦短,要懂得自娛娛人呀!
「久仰顏先生大名。」旭萱回以溫純聲音,不待吩咐便主動向前倒茶,再將杯子端放在他面前說;「顏先生請用茶。」
「我剛從工地來,喝不下熱茶,冰涼的飲料比較好吧?」他冷冷挑剔說。
「有!有!冰箱正好有可樂,旭萱去拿出來吧!」宜芬趕緊說。
「這八月天很容易中暑,你沒熱到吧?」老夫人憐惜地用手探金孫額頭,金孫不耐避開。
真寶貝,這種天就被熱到,還算男人嗎?旭萱拿來可樂時,很想整瓶丟到他身上,最好打下他的墨鏡,看他哀叫十分鐘,但還是笑容可掬雙手奉上。
宜芬正起勁地重複旭萱的種種賢德事跡,墨鏡上那雙眉毛愈往中間攏聚,金孫很明顯厭煩嘍!
愈是這樣,旭萱愈要裝出賢淑樣,新娘學校出來的標準款。
「旭萱,你剛剛說久仰,是不是你爸爸曾對你提過辰陽呢?」宜芬說得口乾舌燥,男方反應差,大約詞窮了,突然轉頭問她。
「有呀!爸爸誇讚得不得了,說顏先生年輕有為、卓然超群,去提名十大傑出青年,保證能當選!」其實沒有,爸爸若有提過這號人物,她也不記得。
宜芬楞了楞,投出疑惑眼神,這不像紹遠會說的話……
「我家辰陽的確優秀,從小就聰明過人。」那頭老夫人可喜了,嘩啦嘩啦說一堆。「他在美國唸書時,白天上課,晚上上班,二十歲時就幫公司談成一筆百萬大生意,現在還沒人打破這紀錄。你從窗口看出去,港邊那幾棟新大樓,都是我們辰陽負責開發的。」
「真的喔?好厲害呀!好佩服呀!」旭萱配合地驚呼,只差沒表演拍拍手,但已夠讓人雞皮疙瘩掉滿地了。
「阿嬤,時間不早了,我想回台北。」顏辰陽果然受不了,站起來說。
「現在才三點不到,不急嘛,外面天氣又正熱,等黃昏天涼再走,讓你阿嬤多在我這兒玩一會,難得有這閒時。」相親詭計終於浮上檯面,宜芬說;「不如你帶旭萱去港邊走走,你們年輕人比較有得聊,畢竟一個叫我表姑、一個喊我表姨,彼此也該多認識一下。」
「我台北還有事,必須回去了。」顏辰陽冷臉拒絕。
「可是……人家很想參觀你的新大樓耶!」旭萱心裡想;笨!你有事,我也有事,沒有人想困在相親圈套裡,好歹先逃離會客室吧!
「你就帶旭萱去看新大樓,我想再和宜芬多聊一下。」老夫人附和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