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苦才怪哩!」婉霓故意藉由皺皺小鼻子的舉動,將之前迷咒般的氣氛化散開來,再接著說:「但是良藥總是苦口的道理我懂嘛,不照時辰去喝那些藥汁的話,傷口子怎麼會合攏呢?傷口子不合攏小命不保了怎麼辦呢?而我剛剛好又是怕死怕得要命的人,所以苦也得認命的喝了嘍。只是……每每你都端來一大海碗的藥,還真是喝得我好脹呀!」
婉霓斜睨了葛一俠一眼,語氣中增添了幾許懷疑,「該不會是你存心整我,明明我不需要喝那麼多藥汁你卻故意捧著和鍋子一樣大的藥碗來騙我喝下的吧?」
「申屠伯父、伯母給我的藥方子上的份量,就是這樣開的……」仍是繼續對婉霓露出無可奈何的苦笑。
可他心頭卻突然有個想法竄出:該不會真被婉霓說中了吧?那兩隻申屠老怪物很有可能歙出這種無聊又孩子氣的整人手段……「真的嗎?」
基於年輕女孩家的天生窄心眼,婉霓還是有些認為是葛一俠故意欺侮她。
「你那是什麼眼神?」葛一俠有些失笑,明明都傷得臥在床榻上動彈不得了,她還能計斤論兩的以為他會欺負她?
「好吧,就當你沒有好了。」
「嘖!」
「那我問你,為什麼天天都是你送藥來給我?怎麼不是讓平常陪侍我的秀芙、秀蓉姐妹送來就好呢?」
秀芙、秀蓉姐妹,是申屠老夫人遣派來服侍婉霓起居的兩個侍婢。
「呃……這……她們不懂得怎麼煎藥,所以把這差使硬推給我。我想既然煎了藥,就乾脆在涼透前順道替你送來,免得誤了藥性。」
葛一俠如何好意思說出口,是他太過關心她的傷勢,甚至無法假借他人之手去煎藥呢?
「哦?可是瞧她們替我更換藥巾的手法倒是熟練得很,不太像對藥物不熟悉的人呀!」婉霓納悶地想著,秀芙和秀蓉兩姐妹明明說過,她們原本是在鴆花島藥居當差的丫環,她們會不懂怎麼煎藥嗎?
如果不是擔心婉霓羞窘的僵死在床,葛一俠實在也很想親自替她更換藥巾。哎,誰要她剛好就傷在胸口上呢?
「或……或許她們家裡的老狗跌斷過腿,她們替那隻老狗裹過傷腿,所以懂得怎麼替人裹藥巾吧。」葛一俠有些語無倫次地胡亂瞎扯。
「你把我和摔斷腿的老狗比在一塊兒?!」婉霓瞠大了黑瞳,幾近尖叫出聲。
「你別叫嚷,我不是那個意思……」額角赫然出現了汗珠子,顯示出葛一俠的慌亂。
「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任何意思……」
「什麼是沒有任何意思?!」
「哎……你再睡一會兒吧,我出去了。」
「喂,你別跑呀!」
教導葛一俠高超武技的師父,倘若見到了葛一俠現在輕巧迅速的身形,一定會為徒弟練功之勤而感到欣慰……「救命啊!」
捧著心口,婉霓身上的寢衣全給週身冷汗給浸透了,一張青白的小臉驚惶未定,瞠大著雙眼、張著小嘴不住地喘息。
剛剛是怎麼一回事?明明就見到一抹紅霧帶著青晃晃的刀光向著她劈頭砍下,現在……紅霧裡那雙帶笑的眼睛呢?狠狠劈下來的刀呢?
一回過神,胸口上傳來的劇烈疼痛告訴她,方才讓她喘不過氣來的凶險場面原來是一場悸夢。此時的她真不知道是該叩首跪謝上蒼那僅僅是一場噩夢,還是該粗口咒罵那痛煞人的傷口子,竟然又裂開而沁出血珠子來了。
日日夜夜她眼一合上,就要給這擾人發瘋的噩夢驚醒,也嚇得又拉開傷口子,這到底是噩夢折磨人來得嚴重,還是傷口子一再地扯開嚴重呢?
什麼不那麼討厭嫁給那隻大黑熊了?呸、呸、呸!
靠著軟枕半臥在床上動彈不得的婉霓,怎麼也想不到,會有那麼漂亮的姑娘喜歡葛一俠,而且還是喜歡到要拿刀捅爛他的未婚妻!
雖然……雖然在鴆花島養傷的這些日子,葛一俠不善言辭卻隱隱約約透露出的溫柔讓她心波悸動,但每每胸前的傷口子一犯疼,她便又會不小心地忘記她的百種好……「這大黑熊一定是個大災星投胎的!」
婉霓咬咬銀牙,讓胸前的傷口折騰得青白了小臉。
「宮家小姑娘,你還真是聰明哪,說的一點都沒錯哦。」申屠老夫人像鬼魅一樣,突然就端坐在婉霓就床邊的圓椅上。
申屠老夫人見婉霓的傷口子收得差不多,便認為她也該停止對葛一俠的仁慈了,所以她慈眉善目地出現在婉霓的床榻邊。
嚇了一大跳的婉霓,隨即又驚喘了一聲,因為她猛然轉頭看著申屠老夫人時,不小心牽動了貫穿前胸和後背的傷口。
「老夫人老愛這般嚇唬婉霓。」婉霓微微扯動唇角露出一朵淺笑。她雖然滿喜歡申屠老夫人這位對她有救命之恩的長輩,但也總是對她來無影、去無蹤的身手感到驚奇不已。
「那愛慕咱們小一俠的姑娘家,多得你撥算盤珠子都數不清哦。而且她們的性子一個比一個來得凶殘,又大多是在北地做暗殺營生的,那些辣妞兒半夜摸進你房裡剁掉你的頭時,搞不好你還在打呼嚕哩。」吞了口唾液、喘了口氣,申屠老夫人又接著說:「有一回小一俠不過多看了市集裡擺攤賣熱窩面的王家小寡婦一眼,隔天就有人在樹林子裡見到被蝕出兩隻眼珠子、割掉舌頭、打斷四肢的王寡婦脫光了衣裳被吊死在樹頭哩。她家裡的姑嫂公婆也全被鞭花了背,實在是慘不忍睹呀。」她佯裝驚懼發抖的樣子,對婉霓危言聳聽。
「這樣的的慘事,官府都不聞不問嗎?」吞了口害怕的口涎,婉霓瞪大了雙眼,瞧著申屠老夫人。
「江湖惡人世家的姑娘家們哪管得了那麼許多?況且哪個當官的不是貪生怕死之輩?要不然小一俠做啥子要大老遠去南方提親?還不就是因為在北地已經沒有正常人家的姑娘願意和他結親事了!」申屠老夫人說長道短的事可從來不遜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