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剛硬的臉龐,表情深沉莫測。而毛躁的雁宇瑔則沉不住氣,皺眉搖頭,強烈反對。
「不成不成,這事鬧到父皇面前,可就糟了!父皇已經被皇叔傷過心,這次要聽聞我們兄弟鬧成這樣……說不定氣壞了身子,那罪過就大了!」
「你也知道自己罪過大?」雁宇瑎這才正眼看向七弟,話聲如風,眼神凌厲,像是兩把銳利的刀,直刺向雁宇瑔。「我應該在南下的路上,去處理歉收、修運河、平匪亂的事,而不是像這樣半路被綠海追回來,在這裡看你們欺負我的人、安莫須有的罪名!讓開!我沒空跟你們多說了!」
當他安排正傅寶玥身邊的親信綠海,換了數匹駿馬,兼程狂奔,氣急敗壞追上他通風報訊時,雁宇瑎驚得幾乎去了半條命。
也許是一向溫文的人發起脾氣特別可怕,也可能因為都驚呆了,兩位皇子目瞪口呆的望著發飆的雁宇瑎倏然起身,不管身上還流著血,衣服也破了,他大步走到牆角,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扶抱起軟成一團棉絮般的傅寶玥。
「沒事了,沒事了。」他低聲哄著,把她抱在胸前,直起身。
傅寶玥軟軟靠著他的胸膛,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
「寶兒,我們回家。」
「沒有家……」她的神志已經渙散,迷濛中,只模糊不清地答了三個字。
「當然有,我這就帶妳去。」雁宇瑎已經完全把兄弟拋在腦後,他低聲撫慰著懷中的人兒,一面往牢門外走。
「六哥!」雁宇瑔跳起來,衝到他們面前,打算阻攔。
「讓他走吧,不會有事的。」大皇子也起身了,拍拍衣裾,一股渾然天成的霸氣顯露在他眉眼間。
此刻,那雙霸氣眉眼以一種瞭然的神情,望著他的六弟。
雁宇瑎和他四目相交,一股默契在無言間流轉。
是,那是承諾,也是警告。
不會有事。代表了大皇子不再繼續追究,也在警告雁宇瑎不要再生事,最好明哲保身。
當下,雁宇瑎緩緩點了點頭,然後大步離開。
「傳話下去,不准有人為難六皇子,否則,從嚴查辦。」大皇子交代雁宇瑔。
「可是大哥……」雁宇瑔仍是遲疑,「這樣真的可以嗎?」
大皇子突然微微一笑,眼神望著大牢外陰暗的甬道盡頭,那一抹微弱光線,以及他那狼狽負傷,卻依然挺拔俊朗的六弟,抱著嬌弱纖細的女子,毫不猶豫大步離去的背影。
那慎重小心的抱法……簡直像是捧著什麼稀世珍寶似的。
「老六是光明磊落的個性,從不玩陰險手段,我想,我們可以放心。」大皇子淡淡開導弟弟。
「那可未必!他和傅家的妖女,已經私底下來往很久了,我們卻一點都不知道,這可不怎麼光明磊落!」
「你一點都不知道?設局逼出傅姑娘的,不就是你嗎?」
「我……」雁宇瑔語塞。
大皇子負手往門口走,聞言,回頭望了一眼這毛躁單純,有時容易胡思亂想,還常常衝動壞事的弟弟。
縱然滿身的缺點,他還是他們的弟弟。
「七弟,聽大哥一句勸。」最後,大皇子只是笑笑說,「對你未來的六皇嫂,說話最好小心點,她不是簡單人物。」
在大皇子走了後,大牢裡安安靜靜,只剩雁宇瑔一個人呆立當場,久久不能動彈。
「六……皇……嫂……」
第十章
深夜,一燈熒然。
燈光照出的,是寬敞華麗的房間,所有傢俱全是最名貴的紫檀木。桂宮柏寢,雕樑畫棟,富貴之氣,逼人而來。
這兒正是六皇子雁宇瑎的寢宮,氣派當然不在話下。
而雕花木門外,長廊上站了侍衛、總管,還有等待命令的婢女,人數雖多,卻靜得連呼吸聲都不聞,規矩極為嚴謹。
房裡,一張大床鋪著綢面厚被,被套、枕套,甚至帳額,全繡著大大小小、形態姿勢各異的龍。繡工極繁複,針腳極工整,隨便一幅,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
而被面上,一綹烏亮青絲披散著,秀髮的主人長睫緊閉,小小的臉蛋蒼白無血色,正倦極沉睡。
床前,一個雕像般的人影,正靜靜佇立。
雁宇瑎已站了整整一個時辰,雖然衣服已經換過,身上的劍傷也已上藥包紮,但他俊臉上帶著深深的疲憊,讓人看了好生擔憂。
「六爺,先休息一下吧。」下人裡唯一能自由進出寢房的於嬤嬤,也是自小看雁宇瑎長大的奶娘,忍不住低聲勸道:「小姐一時半刻也不會醒,六爺,來吃點東西,坐一下,好不好?」
雁宇瑎搖搖頭,目光始終膠著在那張蒼白的小臉上。
「她連作夢都不安穩,萬一驚醒了,怎麼辦?我在這兒看著她。」
「那拿把椅子過來給六爺坐,好不好?」於嬤嬤繼續苦口婆心的勸著,「小姐醒來了,看見六爺這個疲累的樣子,也會難受的呀!六爺忍心讓小姐難過嗎?」
相信六爺什麼都忍心,就是不忍讓小姐難受。
這招果然有效,雁宇瑎點頭了。
一個瓷鼓圓凳搬了過來,雁宇瑎才坐下,沒一會兒,又站了起來。
不是傅寶玥醒了,而是有人來了。
放眼當今朝中,能讓六皇子起身迎接的人,絕不超過五名,而此刻來的這位,卻是位居其首,非站起來恭敬迎接不可。
來的是他父親,當今的皇帝。
雁宇瑎在床前恭敬肅立,不過,長臂一伸,把厚厚暖帳放了下來拉好,遮擋住正在沉睡的嬌弱人兒。
他的寶兒,不隨便讓人看的,即使來的是當今皇上,也不例外。
皇上年紀已經逼近六十,卻仍是魁梧奇偉,氣度沉穩尊貴。線條剛硬的臉龐有著深深淺淺的皺紋,濃眉也已經花白,但一雙銳利精明的眼眸,讓人見了,不得不心生敬畏。
「你不是該在南下的路上嗎?怎麼又折回頭了?」皇上對於這個兒子向來偏寵,私下相處時,沒有什麼繁文縟節,純粹就是父親與兒子的對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