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有什麼樣的仇恨,才能讓那個兇手做出這麼沒人性的事?
他們明明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要受到這麼殘忍的折磨!
一開始的憤怒,變成了後來的恐懼。因為等他身邊的人都死得一乾二淨之後,他才終於發現原來對方最後的目標——是自己。
九年的奔逃,九年的藏匿,卻怎麼也無法擺脫那張巨大的臉,和那麼多雙沉默的眼睛。要不是有那盞他看不見卻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燈,他早在九年前就變成那十幾張臉的其中之一了!
他做錯了什麼?
他做錯了什麼!
無論他怎樣質問、哀求,那張臉、那些眼睛都只是沉默地看著他,不對他說一個字。
他睡不安寢,食不下嚥,兢兢戰戰,痛苦難安。
他以為十年就夠了。
卻在最後一年,前功盡棄。
巨大的頭看了一眼窗外的頭顱,那十幾顆頭好像聽到了什麼命令,一個個地穿過透明的玻璃鑽了進來,在梁永利的身後排成兩排。
那景象很可笑。
他們的頭不是被割下來的,而是被扯下來的,所以都連著或長或短的頸椎,看他們整整齊齊地飛進來,又排成幾列的樣子,活像是一批待賣的人頭氣球。
梁永利可笑不出來,他也感覺不到有什麼好笑,他只是扭過僵硬的脖子,一個個看過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那些冷冷的表情和冷冷的眼神居高臨下地壓迫著他,讓他幾乎抬不起頭。
巨大的臉忽然震了一下,整個房子好像也跟著震了一下。梁永利只覺得一股力量將他從沙發上彈起來,「咻」的一下飄到半空中。他在半空中停留了整整兩秒,然後看到一根細細的白線從那張巨臉的瞳孔中飛出,在他還沒有想到它是好意還是惡意之前,就被纏了個結結實實,向巨臉的瞳孔中拽去。
巨臉閉了一下眼睛,梁永利結結實實地撞上了他的眼皮,那條線鍥而不捨地猛拽,梁永利就那麼一次又一次地撞上巨臉的眼皮。那張巨臉原本便堅如磐石,如此幾番,梁永利覺得自己肯定已經死了。
就在梁永利覺得自己真的要斷氣的時候,巨臉的表情忽然變得極度扭曲,好像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連五官都幾乎移位了,最後竟哇的一聲,從口中吐出一樣東西。
他吐出來的東西,全身沾滿了口水一樣噁心的液體,滴溜溜地在地上滾幾圈,好不容易才站了起來,那些液體在他身上絲絲縷縷地掛下來,任由他怎麼運動,長長的絲都在他身上和地面之間做著頑固的聯繫,死也不斷。
被吐出來的東西——溫樂源——一邊甩胳膊,一邊噁心地大叫:「見過鬼髒的!沒見過你這麼髒的!口水這麼多,想淹死我是不是!」
巨臉依然沒有說話,沉默的眼睛盯著溫樂源左手上連的東西。曲曲彎彎的白線從食指上延伸到巨臉的嘴裡,又從巨臉的眼睛中延伸出來,纏在奄奄一息的梁永利身上。
溫樂源發現了他的視線,咳嗽一聲,食指一轉,白線立時消失,仍然掛在巨臉上的梁永利「匡當」掉下來,可惜沒有慘叫,因為他已經被砸得不會叫了。
「喂,你!」溫樂源踢了一腳滾到自己腳下的梁永利,指著巨臉說,「和他有什麼仇?我告訴你!你殺了他也沒什麼好處,不過是讓他早死一點半點而已,說不定明天他就撞車死了呢?你這麼幹,反而讓自己沒法兒順利投胎,得不償失啊!所以我勸你還是不要執意尋仇,我和老太太說說,說不定她免費就渡了你……咦?」
一個人頭飄過去。
一個人頭又飄回來。
溫樂源張大嘴,僵硬地往人頭的來處看去……三排人頭氣球整整齊齊地向右看齊,十幾張死臉默默地看著他。
「你……你……你……」溫樂源顫抖著指指那些人頭,「你……殺的?」
巨臉開口了,聲音帶了些低沉和嘶啞:「要順利投胎幹什麼?反正也有這麼多人陪,投不投胎又有什麼關係?」
「怎麼老有這麼蠢的傢伙啊……」溫樂源用唯一乾淨的手心抹了一把臉,剛才還稍有的一些不正經,彷彿全被這一下抹了去,他抬頭,冷笑,「你以為你不投胎就完了?你害的可不只是這些人,還有他們的家人!好好的家庭就被你毀了,你以為這樣的事你就沒罪?傳說中的十殿閻羅,十八層地獄聽說過沒?你去了可就不只旅遊一層兩層而已。」
巨臉笑了一下,嘴一張,颶風從他口中噴出,溫樂源連吭都沒吭出一聲,就被吹到了房頂上,發出「匡」的巨響,又彈到地上,半天沒起身。劣質石灰抹過的屋頂發出啪啦啪啦的聲音,以撞擊的位置為中心,裂開了幾道一掌寬的大縫。
「那又怎麼樣?」巨臉的聲音似乎是在笑著說,但實際卻不帶半點表情,巨大的臉就像面具似的。
溫樂源只顧大口呼氣而不能說話,剛才撞的那一下實在太狠了,如果不這樣做的話,他八成會斷氣。
梁永利其實早就醒了,但現在他一句話也不敢說,只是悄悄地挪動肢體,想在巨臉發現之前,逃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去,可惜的是,他一動,巨臉的眼睛就冷冷地瞥了過來,眼神刺得他渾身都痛。
「你現在……已經沒有燈了。」
梁永利的身體驀然僵直。
巨臉口一張,長長的舌頭像蛙舌一樣鑽出來,梁永利慘叫著邊爬邊跑,但怎能比得上舌頭的速度,剛剛支起上身便被舌頭纏住了雙腳。
「你——放下!」溫樂源大叫一聲,從腰帶裡抽出三張符咒向巨臉甩去,符咒在空中化作漫天大網,向巨臉兜頭罩下,網內叮叮數聲,絲網交界處綻開了無數倒勾。
巨臉輕輕地哼了一聲,竟用舌頭捲著梁永利扔向大網,溫樂源大驚失色,雙手在空中猛劃雙圈,大網彷彿被什麼拉住,去勢立時緩了一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