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永利的身體好像被高壓電通過似的,狠狠地顫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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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幹嘛每次跟那傢伙說完話,就使勁用酒精擦?哎哎!別連我也擦呀!」
「……」
「每次問你都給我裝啞巴,我們是好哥們兒不?」
「不是,你聽我說……」
「嗨!跟我還玩深沉,你這人太沒意思。」
「欸,別生氣,我只是……唉呀……你不明白。」
「所以才要問你啊。」
「……我問你,我們是好哥們兒不是?」
「那是!怎麼?」
「那我給你說……你別告訴別人……」
***
劉相機淡淡地說:「我在你父親所在的醫院裡查出得了愛滋病,你也沒有避我如蛇蠍,這一點我很感激你。但是你還記不記得,我跪在你們家人面前,求你們不要說出去,因為我還想繼續上大學?」
梁永利嘶叫:「我只……只給他一個人說過——」他的眼睛瞟向其中一個人頭氣球,那個人頭閉上了眼睛。
「你,違背了承諾。」
承諾只是一句話,也不只是一句話。
承諾是救人的利器,也是殺人的凶器。
劉相機說,我的病,不要告訴別人。溫樂灃答應了,他閉上嘴,九年也沒有告訴任何人。
劉想繼說,求求你,不要把我的病告訴別人,我很努力,我還想繼續上學。梁永利答應了,卻告訴了他「最好的朋友」,然後害死了他。
也許他不是故意的,也許他真的以為自己遵守了承諾,因為他的確沒有把承諾的事告訴別人,他只告訴了一個人,但只有這一個人就夠了,這一個人就足夠把他的諾言打破。
我們說:「不要告訴別人,這件事我只告訴你。」
這件事從此時起已不是秘密。
「其實我沒有想追究是誰把這個秘密透露出去的,」劉相機說,「但是我殺你那個朋友的時候,我還沒問,他就說:『當時把你趕出去不是我們的錯,我們也害怕。』我說:『我也有尊嚴,你們那樣沒完沒了地侮辱我,斷了我所有的路。』他說:」那真的不是我們的錯,如果梁永利沒有告訴我你得愛滋病的事的話,我們一定不會這麼幹。』」
「你害了我!你害了我!」梁永利對那顆頭喊。
那顆頭睜開眼睛看著他,搖了搖頭。
「不、是、我。」他的口型這麼說。
要遵守一個承諾,保守一個秘密,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它丟到腦後,只有需要你閉嘴的時候才想起來。
不要說「別告訴別人」,不要說「我只告訴你一個」。
你已不能保守秘密,就要做好他人不再為你保守秘密的準備。
劉相機說:「我在那時候忽然想到,我為什麼要跟他們計較呢?其實他們做得再過分也比不上你,是不是?
「我的病讓我那麼痛苦,一次又一次從生死邊緣掙扎回來,因為我覺得我還有希望,至少在學校裡我是個正常人,我還能學習,也許我能治好,也許真的可以像普通人一樣,再也不被病痛折磨,然後我可以好好地畢業,說不定還能當上研究生,甚至出國留學……所以我向你下跪,我拚命求你保守秘密,因為我以為我還有未來……但是你把我給害了。」
牙齒咬合得更深,梁永利大聲叫著救命,血已經溢出劉相機巨臉的口腔,在地上形成了一條小小的血河。
「劉相機,如果你現在還清醒的話,就聽我說幾句話。」
劉相機停下,充滿血絲的眼睛望向說話的溫樂灃。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把那盞燈送給梁永利?」
溫樂源叫:「啊?那是你送的?」
溫樂灃狠狠瞪了他一眼,溫樂源縮起脖子。
「你不想讓我殺他。」
「嗯。」
「你也不想讓我變成惡鬼。」
「嗯。」
「但是我已經殺了那麼多人,不差再殺這麼一個。」
「嗯……但那不一樣,」溫樂灃說,「那時候我就想對你說,但是你太激動了,我就算說了你也聽不進去。所以我做了鬼燈給他,把你們的怨恨封在他的影子裡,打散你們的頭。
「只要鬼燈不離不滅,你們就沒有能力也不能組合。我做這些是希望你能冷靜一下,能拖多久是多久,也許以後有辦法幫助你們……卻沒想到九年就被破了。」他又瞪了溫樂源一眼,溫樂源抱頭做懺悔狀。
「真幸運。」劉相機狠狠地說。
「不對。」溫樂灃向溫樂源伸了一下手,溫樂源抽出剩下的符咒給他,他取了其中兩張,向劉相機走去。
劉相機的巨臉想後退,溫樂灃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停下。
「也許這就是命中注定,我最近看到了一個故事,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聽?故事不長,短得很,等你聽我說完,再吃了他也不遲。」
劉相機停了一下,似乎是默認了。溫樂灃走到垂危的梁永利身邊,將一張符咒貼在他的額頭上,左手在符咒上輕輕摸索,那條血液的小河流速慢了下來。
「這是一個笑話。」溫樂灃用緩慢而低沉的聲音說,「從前,有一個城市裡發生了殺人案,犯人不久以後被抓住,判了死刑。
「一天,一個人到教堂裡向神父懺悔,他說:」神啊,求您饒恕我,那件殺人案是我幹的,但是那個無辜的人卻被判了刑。』他走了以後,聽他懺悔的神父非常痛苦,因為不管懺悔的人說過什麼,神父都是不能告訴別人的。
「於是這個神父就到另外一個教堂向那裡的神父懺悔,他說:」神啊,我想救那個無辜的犯人,但是我不能說出真相。』接受了他的懺悔的神父也同樣很痛苦,不得不又找了一位神父聽他的懺悔,這樣一直回圜下去……「
「最後呢?肯定有人說出去了吧?」劉相機說。
「不,」溫樂灃說,「那個無辜的人還是被執行了死刑。在他快死之前,他哭著對聽他最後的懺悔的神父說:『求求您,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殺人。』那個神父也哭了,悄悄對他說:「是的,全城的神父都知道您沒有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