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染指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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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頁

 

  「當初若不是你,我真想永遠沉睡在此處,沒有風雨,沒有苦痛。你明明說人不過僅是賤命一條,卻將我救起;我比誰都清楚做人最苦,卻執意拉個人作陪……是誰先開始做錯的?是你,還是我?」

  裴弁眼底竄過一絲火花,聽出她話裡那抹無奈,卻是默然不語。

  「或許我們不該相遇,你仍舊是高高在上的裴弁,我還是孤苦無依的墨兒,我們就不會糾葛未休,陷對方於死胡同中。為什麼我們的情感,是要眼見一方沉入煉獄裡掙扎,另一方才會善罷罷休?」

  「因為你相信命運,我否認宿命。」他們都在挑戰那不可預見的未知,如今才會走向這慘痛的悲劇。「而這也是你曾相信的命中注定。別再探究其中誰最苦,看得越清楚的人,就越是痛苦。」

  「但孩子的苦誰替他償還?他何其無辜。」捧著那艘葉船,墨兒倍感心酸。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他從不回頭看,徒增感傷罷了。

  「你好薄情。」

  「若真是如你所說,我會過得更好,而且比你還要好。」他將她遺落的小襪放進小船裡。

  看見始終找不著的小襪,靜靜躺在眼前,墨兒的淚又湧上。「他會怨我嗎?」

  「他對你的怨懟,由我來承擔。」他道。

  「我只想告訴他,他不是沒人要的孩子,我愛著他,比任何人還要愛他。」

  「孩子會明白的,否則你不會來這裡替他準備新衣新鞋,讓他路上好走。」若不是夢見那孩子,裴弁相信她一輩子寧可躲在這場噩夢裡,到死也不肯面對他。

  「我好捨不得他……真的好捨不得……」

  「不屬於自己的,終有一天我們還是該放手,你讓他走,他未必會埋怨你,若他得到更好的歸所,會更感謝你的。」裴弁催促著,要她別再眷戀。「沒有失,哪有得?」

  「我希望自己失去的一切,能換取他所有幸福。」她含淚彎下身,遲遲不肯鬆手讓葉船飄流至他處。

  裴弁沒有看見她眼底的悲傷,將葉船輕推至湖面,任陣陣清風送走兩人心底的傷口。

  她再也受不了的跪坐在地,任憑淚水滑落她雙頰,模糊掉那艘小船的蹤跡,越想看得仔細,就越是力不從心。

  墨兒哭倒在他懷裡,裴弁沒忽略她裸足上的傷,清楚地明白這是她對自己的懲罰,哪怕真是痛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仍埋葬不了她所有痛感。

  裴弁任那淚水浸濕衣襟,已找不到其它方法撫平她的悲慟,只曉得她的傷痕有多深,自己的心口就有多痛。

  「你可以怨我、更可以恨我,就是不要責難你自己。罪我來扛,無須你擔。」

  墨兒哭得無法克制。他話裡獨自承擔的意味太過濃厚,為什麼他要這麼做?她該如何恨他,才能求個痛快?為何他總陷她於兩難的境地?

  「我不想掙扎……真的不想過得那麼辛苦,你讓我走吧,如果我不愛你,就不需要再如此掙扎了。」

  「不可能!我辦不到。」裴弁緊緊擁住她,刻意忽略她的愁苦。

  「我要你恨我,一生一世都要這麼恨我。」

  「你為什麼真要逼我?我受夠了!裴弁,你好可惡……」攀住他的肩,她洩憤地咬上他的頸子,使盡氣力留下新月牙印,深深地陷進他的血肉裡,好解放這些年的憤恨。

  裴弁能夠感受到她那股恨念。儘管頸窩間已滲出那腥膩的濕熱、強烈的痛感,仍將她抱得和往常一樣緊。

  「你要恨,就要像這樣恨得透徹,才能將我擱在心口夠久!」合上眼,鼻腔濕熱,任憑她恨意赤裸裸地呈現在眼前。

  沒有愛,哪有恨?這麼多年來,他就是如此告訴自己,才能不斷和她糾纏下去,如果愛一個人也要連同對方的怨恨一塊吞下,如此辛苦又何妨?他不苦,真的不苦……

  墨兒並未鬆口,任那腥膩的血味佔據她的意識,和著她鹹熱的淚水,消蝕她所剩無幾的理智,她像頭野獸般張狂,好似真要撕下他的血肉,才能弭平她的種種傷痛。

  她咬牙切齒的似乎真想將他撕毀,裴弁沒有多加制止,直到她累得再也無法掙扎……最後她失去意識。

  她的痛全是因他而起,既然如此,想撫平她的傷心唯有……

  頸上的熱血淚汩流出,染濕了他的衣襟,那雙深幽如冷潭的眸子此刻閃過一抹不尋常的火花。

  「你要孩子,我給你孩子。」他說得堅定,不在乎她已失去意識,那話僅是說給自己聽。

  *** *** ***

  瞧裴弁一身狼狽出現在屋裡,崔翇差點說不出話來。「到底是怎麼了?」

  裴弁匆匆將墨兒擱在床榻上,蓋上厚重的錦被怕她受寒。

  「你先坐著,等等我替墨兒看完後,再替你療傷。」

  裴弁沒有說話,一逕看著他替墨兒檢視虛弱的身子,眼底藏著辛酸。「崔翇,我是不是錯了?」

  忙碌的崔翇突地停下手,古怪地看著他。「你還好吧?」

  「屬於她的東西,我想給她。」裴弁低啞地吐出話,飽含太多的期望。

  「你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

  「你一定是瘋了,才會跟我這麼說!」 崔翇大聲咆哮,斯文的面容藏著狂怒。

  「只要是她想要的,我都想給。」這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事,也只想這麼做。

  「一旦你給了她,就會把自己推入深淵,這樣值得嗎?」

  「不親自試過,我們怎麼知道是否真是那麼一回事?」

  「裴弁,你若不是在懷疑我的醫術,就是在拿她的性命開玩笑。我告訴過你幾遍了,墨兒的體質不適合懷孩子,這輩子你想要有子嗣,是不可能的事了。」

  「墨兒想要,我就想給。」

  「給?」崔翇忍不住苦笑開來。「你曉不曉得你是在癡人說夢?」

  「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

  「你可以為她做的有很多,但不包括這件事。我再告訴你一遍,墨兒這輩子若想有孩子,就得拿她的命來抵,而就算懷了,也未必能順利生下,你明白沒?到頭來,輸的可能還是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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