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遲疑了一下,面露掙扎。「你應該還沒病到走不動的地步吧?」
目前最叫他掛心的是阿公那一塊蓋有祖厝的上地,一日不拿回來他就一日無法安心,祖墳荒蕪無人祭拜,身為後代子孫怎能忍心任其荒廢下去。
何況她面色紅潤,看來不像病重之人,理應有能力照顧自己,加上他快來不及赴約了,實在沒辦法順便送她一程……
不解風情的尹子夜搔搔頭,有些為難地攤攤手,一板一眼的行事作風讓他不曾多想,滿腦子全是小時候踏過的土地,一心一意專注在買回最後這塊地的事情上。
至於和林靜雲的約會他倒沒多在意,有時間他寧可留在家中和家裡養的「貓」鬥嘴,感覺樂趣還多些,才沒幾天,他已經越來越習慣身邊多了個老在耳邊嘮嘮叨叨的聲音,給人很居家的感受。
只是他卻不知這一拒絕,好不容易有一點點進展的融洽氣氛立時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應虔兒的怒氣沖沖。
「去啦!去啦!不用顧忌我,反正我只是來打掃的女傭,死在家裡也不會有人在乎,你大可開開心心的去約會,一時半刻我還死不了。」等一下她就把漱口杯換回來,哼!
什麼感動、什麼暖意全不見了,冷著一張臉的她,好像善妒的妻子不滿有外遇的丈夫老往外頭跑,使性子地將他往外推,推得尹子夜一頭霧水、滿臉愕然。
她也不曉得自己在氣什麼,就是一股怒火直往腦門沖,也不管誰是屋主、誰是暫住者,莫名的委屈一湧上心口就控制不了,覺得自己遭到冷落。
越想越嘔,乾脆跟自己生起悶氣。她跟他的交集就只是一把開寶盒的鑰匙,再無其它,幹麼管他那副矬相會不會嚇到人。
「喂!你今天是怎麼回事,是吃錯藥還是大姨媽來,火氣特別大。」讓他有一點點不安,恍若做了什麼有愧於她的事兒。
她口氣很臭的瞪著他,「我大姨媽來關你什麼事,你又不是我家親戚。」
「我指的大姨媽不是人,而是……」一陣窘意浮上眼底,他說了一半突覺不妥而收口。「算了算了,你好好休息,廚房的東西一樣也別碰,我不想晚上回來發現地上有一具死屍。」
「你要到晚上才回來?」她驚呼地抬起眼,珠玉明眸瞠如銅鈴。
尹子夜一臉困惑,不解她到底在大驚小怪什麼。「我一向六、七點才下班,晚上回家很正常。」
因為家裡多了個人,以往加班到十點、十一點的他已盡量減少滯留公司的時間,以防她趁他不在時大肆破壞,好報復他遲遲不肯出借鑰匙。
反正他也不敢指望回到家會有一頓熱騰騰、香噴噴的飯菜等著,只要他洗的熱水澡不燙得他脫一層皮就心滿意足了。
現在晚餐由他準備,飯後碗盤清洗工作也由他一手包辦,他不得不懷疑「女傭」去了哪裡,光是打掃、拖地、抹桌子似乎太便宜她了,而且往往她一個大動作整理後,他還必須一一詢問原來位置放置的東西,以免要用時找不到。
「呃,我是說不回來也沒關係,反正我會看家,你就玩得開心點,不用擔心房子會被偷或燒個精光,我會把你的財產當自己的財產好生保管。」絕不會監守自盜。
「聽起來真讓人不安……」尹子夜小聲嘟囔,斜眼一瞧臉色越來越陰沉的管家婆。
他應該沒什麼地方招惹到她吧,怎麼她一副要拆了他的可怕表情?
趕著出門的大老闆沒注意到女孩家的心情轉折,以為她一個月來一次的煩惱讓她肝火上升,等過了這幾天就沒事。
「你說什麼,嘀嘀咕咕的是下是在說我的壞話?」應虔兒疑心病重地瞅著他,越看他那條米黃色花領帶越不順眼。
「哈!你有長處讓人當面稱讚嗎?我要是真想說你的不是何必背著你,應小妹妹,你煮飯燒菜的本事還真是叫人印象深刻呀!」看她嘟起的小嘴,他就忍不住要逗弄她一番,把她氣得像活跳蝦一樣,蹦蹦跳。
「你……尹子夜,你不要太得意,小心樂極生悲,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跪著求我給你一口飯吃!」到時候她要把下巴抬得高高的,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一聽,捧著肚子大笑。「好、好,做夢不犯法,你大可作你的白日夢,我等著那一天的到來,哈哈……希望你的飯不會變成焦黑的煤炭……哈哈……」
「尹、子、夜!你去死——」她氣極地一腳將他踹出門,然後用力關上。
砰!
門板當著面部直甩而來,連忙往後跳的他直呼慶幸地摸摸猶存的鼻頭,還不忘火上加油的對門內人兒喊話。
「趕快保佑我長命百歲吧!至少要撐過一個月,否則不幸被你的烏鴉嘴詛咒中,英年早逝,我一死你可拿不到鑰匙,因為你不是我老婆,不能分遺產。」
回答他的是一記由喉嚨深處發出的吼聲,震耳欲聾地連屋外的盆栽都為之搖動,一聲「滾」響徹雲霄,差點把屋頂都掀了。
被吼的人反而不以為忤,撫撫上了發油的三千烏絲,一邊吹著口哨一邊做出幼稚的勝利手勢,神情愉悅地踩著輕快腳步走向凌志跑車。
再一次大獲全勝,他不高興也難,此時的他想像著那張漲紅的臉有多生動逗人、有趣活潑,渾然不覺臉上的表情帶著柔意和愛憐,笑滿眸底。
而在他走後不久,越想越氣的應虔兒沒法子坐得住,拿起尹子夜給她開支用度的金卡,俏臉發臭地決定逛街去,大肆採購敗家,花光他的信用額度好洩憤。
踩在拼成逗趣圖樣的紅磚道上,陽光暖暖,風拂嬌顏,那屬於城市才有的氣味緩緩飄人鼻翼,讓人有種想迷失的錯覺。
不知不覺中,她竟走了一下午,滿手的戰利品重得她都快走不動,路旁的行動咖啡屋飄來濃濃的咖啡香氣,勾引著人們向它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