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最難以釋懷的是他凡事總要跟她唱反調,又總能猜出自己的心事,對這樣的人,她忽然覺得很有趣、也很不可思議。
是巧合嗎?還是他真的有什麼能力可以窺視人心?為何他總能準確說出她的心事,可她到如今都還不知道他是何方神聖呢!
想到這,她的心裡實在難以舒坦。
算了,今天就這樣吧,神仙娘娘會明白我的苦衷的。
她自嘲又無奈地想著,對佛像恭恭敬敬鞠了個躬,起身離開了神廟。
可是才走了幾步,耳邊就傳來他的聲音。「你的丫鬟呢?怎麼獨自來上香?」
「不關公子的事。」她不看他,逕自往殿外走去。
站在門口的阿寶一看到她立刻迎了上來,可是在看到她身邊的陸秀廷時微微一震,隨即認出這位俊公子正是當初偷看小姐摔下牆頭的登徒子,於是她趕緊走到梅蕊身邊,低聲問道:「小姐,沒事吧?」
「沒事。」梅蕊搖搖頭,再對陸秀廷說:「請你走開,不要再纏著我,也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現!」
「梅小姐錯了,此處乃娘娘廟,在下本是來進香拜祭娘娘的香客,並非有意與梅小姐相遇。」陸秀廷禮貌地說,可心裡卻對她自以為是的神態很不以為然。
今日清晨,他按慣例陪同爹娘到泉州天妃廟上了香。從泉州回來時,他突然想再到九仙山進道香,於是他半途上與爹娘分開,獨自前來。
開始時他並沒有看到她,直到跪在圃墊上、嗅到滿殿濃濃的香火氣中,竟有一抹他極其熟悉的、淡淡的梅花香時,四處打量,才發現身邊的女子居然是她。
側目細瞧,見她雙目微合、面如凝脂,狀似玉女,神態極為虔誠。在心動的同時,他興起了捉弄她的念頭。不知怎地,每次看著她這種平靜端莊的神態時,他就有種想激怒她,撕開她仙女面紗、還原她俗人真性情的衝動。
他見過她生氣的模樣,但那還不夠,他要看到她笑、聽到她尖叫……
第三章
就是懷著逗弄她的心理,陸秀廷揣摩著她的心思對神像祈禱,開始念自己的祈禱詞。然而他並不知道自己無意中竟真的猜中了她的心裡話,如果知道這點,此刻他一定會很得意,而不是生氣。
當聽她竟認為自己是特意來纏著她時,陸秀廷惱了。
她以為她真是神仙嗎?纏她?我陸秀廷像是纏著女子不放的人嗎?
再看她理直氣壯的樣子,他更加忿忿不平了。
我幹嘛就得做那個總被冤枉的冤大頭?難道我就不能為自己辯護嗎?
可是想起前兩次的經歷,他放棄了,這個女人的似乎沒有聽人解釋的習慣。
好吧,既然一再被認定是他纏著她,那好男兒一不做二不休,就纏你一回,讓你知道什麼是「纏」吧!
他心裡反叛地想,並立即付諸行動,緊跟在她身後一步不離。
見他非但不離開,反而跟得更緊,梅蕊站住了,皺眉看他,閃亮的目光顯示她正在生氣。
好,生氣就好,這正是我要的!陸秀廷也隨她站住了。
「你幹嘛?」梅蕊克制著心頭的怒氣問。
「不幹嘛。」陸秀廷冷靜地看著她。
梅蕊看出他意欲激怒自己,便不再跟他說話,轉頭繼續往山下走去。心想要跟就跟吧,等到我上了馬車,看你還敢不敢跟著!
阿寶看他沒有離開的意思,就對他說:「公子,我家小姐說了要你離開,你為什麼還要跟著。」
陸秀廷瞅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說:「我正是要離開啊。」
他閒適自得的神情讓阿寶無從作答。
「厚顏!」忍無可忍的梅蕊低聲咒罵。
「梅小姐總是這樣刻薄待人嗎?」陸秀廷聽見她的嘟囔,知道她罵的是自己,可是他不在乎,他就是想激怒她。於是他裝作沒聽見,繼續走在她身邊問。
梅蕊不語,沉默走著,心裡恨自己總是被他激出最不好的一面來。
看到小姐生氣,阿寶又道:「公子,我家小姐不認識你,你何不離去呢?」
「不認識?」陸秀廷身子一轉,猛地站在梅蕊身前擋住她的去路,眉頭一挑,故作驚訝地問:「梅小姐真的不認識在下?」
幸好梅蕊步子收得及時,才沒撞到他身上,可還是被他突兀的舉動嚇了一跳,不由氣惱地說:「不認識!」
「真不認識嗎?」陸秀廷嘖嘴搖頭。「這可不好,凡人都知『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素有梅花仙子之稱的梅小姐怎能轉眼間就把救命恩人給忘記了呢?」
他的話,讓梅蕊想起元宵節看燈那晚在城樓上與他相逢的事,不由紅了臉,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再看著眼前充滿調侃意味的黑眸,她又羞又惱,卻只能用細小的貝齒咬住下唇,怕自己真會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失態尖叫。
幸好,就在她進退兩難、羞窘不堪時,她的護衛們前來救難了。
「小姐?」一個大個子護衛走向梅蕊,另一個則轉向陸秀廷,凶巴巴地問:「你是什麼人?竟敢擋小姐道?」
陸秀廷雙臂環胸,不在意護衛粗魯的詢問,只是冷然地看著梅蕊。
「沒事。」梅蕊轉開眼睛,對兩個護衛說:「我們回家吧。」
兩個護衛和丫鬟立刻簇擁著她,走向停靠在山腳下的馬車。
從這次九仙山相遇後,梅蕊就不再出門了,因為她相信只要她一出門,就會遇到那個好像是她命中剋星的男人。
然而,不再見面,並不意味著他們就忘記了對方。
如果說導致陸秀廷時常想起梅蕊的原因是她總冤枉他、還不給他解釋的機會的話,那麼梅蕊經常想起他的原因則是他的好脾氣。
雖然惱他,但梅蕊心中明白,那個被她罵過多次的男人其實並非浪蕩子,也不是無禮之徒。只是她實在想不明白,哪個男人能有像他那樣的好脾氣?
在與他的幾次見面中,她從來沒見過他發怒。無論她如何罵他,他總是語調不變,心平氣和地跟她說話,即使在說那些聽在她耳裡分明就是冷嘲熱諷的話時,他的臉部表情依然平靜,聲調仍然和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