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此時,廂房裡的姑娘才敢從房裡出來,見那慘死箭矛下的屍首,哀淒的哭聲佈滿整個大廳。
「嬤嬤……嬤嬤……」一聲一聲的呼喚引入哀惻,卻喚不回那總是嘮叨嘴碎的身影。
「去把大門鎖了,別讓任何人進來。」初天緯對其中一名僕婢吩咐,見她邊拭淚邊衝出廳外,視線調回懷中人兒臉上。
髮絲散亂貼在毫無血色的頰上,黑白分明的對比顯出她的哀痛欲絕,讓人不忍卒睹,臉上佈滿了淚,眉頭像承受極大傷害,緊緊深鎖。
他怕,怕面對醒來發現一切不僅只是惡夢的她……
*** *** ***
她……好累……
自睡夢中醒來,擷香緊擰著眉頭,覺得全身又沉又重,完全不像一覺睡醒那般神清氣爽。
有人輕輕替她拂去頰畔髮絲,擷香睜開眼,那雙熟悉的湛墨眸子映入眼中。
她以前怎麼會覺得他的眸光冷峻得緊呢?明明是盈滿了溫柔啊……她唇畔微揚,伸手輕觸他的下頷,卻突然被他緊擁入懷,身子離了榻。
「別這樣……」擷香來不及反應,只能紅了臉,輕抵著他的胸膛。
初天緯沒有說話,只是把她抱得更緊。
疑惑讓她輕顰黛眉,他的懷抱,好僵……暖人的溫度依然,但繃緊的肌理線條卻好僵好僵。
「怎麼了……」勉強笑道,腦中疾掠的景象卻讓她猛然住了口。
血……飛濺而出的血跡染紅了地,染紅了她的眼。
誰?被箭矛穿透的人髮絲披散,遮了臉,她看不清那人是誰……她只覺自己手抖著,渾身冰冷。是夢吧?是她剛剛醒前作的噩夢吧?
她不想知道那人是誰!突然胸口像壓了大石,她強烈呼息,卻吸不到氣,她強迫自己不去看那人的臉,但焦距卻像被定住了一般,調下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人抬起頭來——
嬤嬤!
「不……不……」她驚駭搖頭,不自覺往後退,好像這樣就可以逃開那畫面。
感覺到懷中人兒的竄動,初天緯痛苦地閉上眼,圈緊了手臂,不讓她逃離。
她想起來了。
「是夢吧?是夢吧!」她想看他的眼,想從裡頭找到可以讓她心安的答案,卻被他按住後腦壓在胸膛,什麼都看不見。「你說啊!」
「我來得太晚了……」
悶悶的語音從耳畔傳來,卻如平地一聲雷,炸得她心碎魂散,那渾身浴血的身影更加鮮明。
嬤嬤死了?嫂嫂死了?淚急連上湧,模糊了眼眶。她想叫,喉卻像啞了,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抓緊他的衣襟,任由身子不住抖著。
「發洩出來吧……」他低喃,不忍見她如此痛苦。
她要殺了端木柏人!「放開我!」她奮力掙扎,怒聲哭喊。「我要報仇!我要殺了他!」
那如鐵的桎梏卻收得更緊,她狂怒,無法掙脫的她只能握緊拳不住往他胸前擊去,卻是不曾撼動分毫。
那似發了狂的蠻勁,伴隨她的淚,重重擊在初天緯的心上。
「別讓嬤嬤的犧牲白費……」
當他趕到時,看到她拿刀在人群中狂揮,他只覺他的心彷彿停止跳動。他怕極下一個被箭矛穿透的會是她的身軀!他好怕遲了一步,就會失去她!
「為什麼是嬤嬤?為什麼?把嬤嬤還給我……」擷香倏地失聲痛哭,淚水不住奔流。嬤嬤只想能過著平凡人的生活,為何連這也不給她?
「端木柏人私下找上太子,我來不及阻止……」初天緯低啞道。
端木柏人瞞著他嫁禍給醉月樓,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率領御林軍出兵,當他獲得宮中手下通報時,已然不及。
「去你的羅剎門!去你的奉旨辦理!你們都是官!都說了羅剎門不干我們的事,為什麼不信?為什麼苦苦糾纏?」擷香嘶聲哭喊,把所有的悲憤全發洩在他身上。她好後悔,若是早早和他劃分,沒有糾葛,是不是嬤嬤就不會死?
面對她的指責,初天緯沉痛無語。
他信。種種跡象早已顯示出醉月樓與羅剎門毫無相關,他早該另尋線索離開追捕,卻因一時貪戀,給了端木柏人伺機下手的機會。
因不忍見她被人欺凌,讓他眷戀不前,想守護她多一些時間,卻反而造成更讓她心傷的結局。
鬆了臂,初天緯握住她的肩,定定看她。「我會找出真相,在這之前,你別妄動。」
淚又湧上了眼,擷香咬唇,低頭不看他,任淚水滑落。
她知道,這一切不能怪他,羅剎門只是端木柏人的借口,若沒有此事,陰沉的他仍會另尋名目毀了醉月樓。
可……她滿腔的怨慰該如何發洩?嬤嬤的慘死冤屈又該向誰訴?
「……真相又如何?嬤嬤已經回不來了。」
「別忘了樓裡的姑娘,真相一日不明,她們就脫離不了死亡的陰影。」初天緯怒道,怕哀痛欲絕的她會義無反顧。「端木柏人不是你對付得了的,答應我!」
不讓她閃躲,初天緯逼著她要一個承諾。他不想在一切真相大白後,卻見她已因尋仇未果離開人世。
聞言,擷香閉上了眼。嬤嬤一直掛念著她們,她不能讓嬤嬤死不瞑目。深吸一口氣,她緩緩點頭。「我答應你。」
初天緯看著她不曾或抬的眼,心中滿足不捨。
這一去,之後他還能擁她入懷嗎?尋出真相後,她能夠原諒將羅剎門引至醉月樓的他嗎?
只要能撫她心傷,即使她永世不再見他也無妨。他淡淡一笑,笑裡含了太多愁苦,又看了她一眼,像是要將她烙在心底那般深刻,才轉身離開。
*** *** ***
強忍難過,擷香回到廳前,卻見廳中擺了一具烏沉棺木,樓裡姑娘圍坐哭泣。
「誰送來的?」擷香啞聲詫異問道,美眸因哭泣變得紅腫。
「初爺吩咐的,還讓人幫嬤嬤入了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