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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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正廳中,賀非命木訥地枯坐了片刻,忽然聽到偏廳那邊有門聲響動,接著是一個人飛快跑出來的聲音,她渾身一震,追了過去,就看到宇文柔哭哭啼啼地正往外跑。
她急忙過去一把攔住,上下打量,並不見宇文柔的衣物有什麼不整,心中戰戰兢兢,又很詫異地問:「怎麼了?」
「他、他罵了我一頓。」宇文柔哭得花容慘澹,推開她又衝向門口去了。
怎麼?難道那藥竟然對他無用?
情不自禁,她急步轉向偏廳。
但令狐笑已不在偏廳中。偏廳的隔壁是間小小的書房,那裡本來是為了聖駕準備的,當她轉入此間時,令狐笑就站在桌邊正低頭看著桌上一紙短詩。
「你怎麼可以罵小柔?」她直言質問,驀然對視上他的眸子,整顆心不禁震顫了下。
從不曾見他的眸子竟是這樣的光芒——如火,如冰山之下的烈火。因為冰山的晶瑩剔透,因為冰山的威不可犯,那一片火光就顯得更加璀璨熾熱,讓人心動。
他的手指按在那首短詩上,問了句看似並不相關的話,「這首詩是你寫的?」
賀非命瞥了眼紙上的字,臉頰倏然變得滾燙,伸手將那張紙一把搶過來,撕了個粉碎。「我胡寫而已。」
「既然是胡寫,又何必要撕?除非這詩中有你的真心?」他挑著唇角,「我倒是沒想到,如今正春風得意的櫻妃會有這麼淒苦傷感的心嗎?」
令狐笑悠然複述著那首小詩,「情字,難懂,好似春花與秋風。總有旖旎,萬千風景,花殘風敗原是空,何必為情鍾?」
「我說了,那不過是隨手胡寫的。」
「喝醉的人往往最愛口吐真言,信筆塗鴉的便是真情了。」他的眸子細細捕捉著她的面部表情,「難道櫻妃是怕有一天失寵,所以才會有『花殘風敗原是空,何必為情鍾』這樣的感慨?」
「世間之情最終無非一個『空』字,我所指的也並非只有男女之情。」她強詞奪理,只為了挽回面子,不想被他再看穿下去。
但是這句話卻招來他更大的嘲諷,「既然你知道一切都是空,為什麼還要和我鬥?」
「因為……」她忽然覺得詞窮。為何以前和他鬥嘴還能打個平手,最近卻好像總是落子下風?
「你找我鬥,到底是因為我的先人有負你家先人,還是因為你對我這個人有興趣?」
如此直率的問題,讓她幾乎招架不住。調整了一下心緒,她故作鎮靜,「為先人討回公道是真,對丞陽大人的興趣也是真。我是很好奇,為何一個家族,一個人可以掌控一個聖朝,乃至三國?」
「然後呢?如今你找到你的答案了?」他噙著那絲冷笑,「我本來是很尊重你這個對手,甚至不惜拿生命去交換和你平等交手的機會。可是現在看來,你實在是承受不起我的尊重。原來你也只是一個會用下三濫手段的小女人。難怪古人說,天下最毒婦人心,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我……」她陡然明白他在指什麼,因為那杯原本應該留在偏廳的茶竟然就放在他的手邊。
「如果這杯茶我全喝了,或是讓宇文柔全喝了,你準備怎麼為我們收拾殘局?是為我向宇文家求婚,還是替陛下擬一道丞相即將大婚的公告,昭告四海?」
「這茶你不是沒有喝?既然事情已了,還說這些做什麼?」她知道自己現在完全是做賊心虛,在他的咄咄逼問之下只想拔腳逃跑。
但是他像是看透了她的心,長臂一伸,便將桌子對面的她猛然攫住,「你想去哪裡?」
「陛下在宮內等我,我要回去。」
「回去覆命?」他冷笑,「你想怎樣回答?說我沒有被迷藥迷倒,計窮事敗,功虧一簣?」
「隨你怎麼想,放手!」她的心中越來越亂,腦海中轉的居然都是當日在丞相府他臥室內被他強吻的那一幕。當時就是現在這樣的感覺,四周的空氣詭異,天地之間彷彿只有她和他兩個人,而她,無處可逃。
「放手?事到如今,你覺得我們還能放得開手嗎?」他已從桌子後面轉過來,一隻手抓住她的手臂,另一隻手端著那杯茶。
「娘娘親手烹製的茶,自己可曾喝過?」
賀非命驚得花容變色,「你想怎樣?」
俊逸的薄唇微微一笑,將那杯茶又飲下一口,然後在她尚未回過神的時候,哺入她的口中,涓滴不剩。
她驚得想將茶吐出來,奈何他將她的唇給完全封住,竟不給她任何張開嘴的機會,同時托住她的脖頸,將她的身子向下一壓,那茶水就順著咽喉毫無阻塞地全部侵入她的身體。
「自中原購來的這種密藥,原本還是經我之手送入皇宮,你以為我嘗不出它的味道?」他的聲音帶著一份致命的魅惑,飄在她的耳際,「只是這種藥你下的份量不重,所以是緩發的,我也因此才能撐到現在。」
「你……」她此刻才驚醒,原來他並非沒有被迷藥迷倒,而是故意拖延時間,引她上鉤。
「古人有詞云:『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我一直很好奇,這種極盡旖旎之色的文字,如果換作實景會是如何?」
「你可以去找別的女子試……」忍不住瑟瑟發抖,她已經明白了他的心思。剛剛進門時就覺得他的眼神不對,還以為是這件事讓他生氣,怎麼也沒有想到那是他在偽裝自己被迷藥折磨時的壓抑。
「別的女人?」
從他的嘴角流淌過的那一抹冷笑是鄙夷嗎?
「我要的是可以和我站在一起,讓我敬重的對手,可以和我比肩而行的知己,世間有幾個女子可以做到這一點?」
她匆匆回道;「或許有很多。」
「但眼前我已經沒有時間去尋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