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琪那雙圓溜溜的眼睛睜得更大,「誰會這麼狠?難道宇文家早已預見到你要去封樓?」
「如果他們早有預見,根本不會讓那一天買賣考題的勾當再繼續下去,顯然是有人臨時察覺了我們的動向,而私自下了手。」
「會是誰?」
令狐笑的筆尖在旁邊的白紙上寫下兩個字,丟給他看。
令狐琪沒有看懂,只是念出聲來,「小賀?這是一個人的人名嗎?他與這件事有什麼牽扯?我怎麼不記得有什麼王公貴族家姓賀的?」
「聖都的小神算子,市井街頭占卜算命的一個普通人,他當然不是什麼王公貴族,但只怕他比那些人還可怕三分。」
令狐笑盯著那兩個字,眉心微蹙。令狐雄奉命追查這個人的行蹤卻始終沒有進展,雖然打探到他的住處,但趕去時已經是人去樓空,慢了一步。
這個看似普通的小賀,難道真的有知天命、卜人心的本事?若真如此,那這個人更是留不得的禍患,必須除之!
令狐琪的視線偶然看到窗外飄落的銀杏葉,忽然笑道;「對了七哥,今天三姐還悄悄和我打聽你的事,想知道你最近有沒有什麼特別愛好的東西?」
「三姐想做什麼?」送禮贈他必然是有求於他,他深知家中的這位三姐屬於對他諂媚到極點的那一派。雖然算不上喜歡,但每次也都由著對方去做。
「七哥的生辰快到了嘛,三姐想送你點厚禮,但是又覺得你什麼都不缺,所以才發愁找我幫忙咯。」
令狐笑陡然一抬頭,眸中進出的光澤讓令狐琪怔住。
生辰?原來再過幾日就到他的生辰了?這些日子忙於國事也沒有想到這件事,難怪最近群臣看到他都笑得格外諂媚。
再過一次生辰,他就要滿二十七歲了。
自從他十九歲入仕到現在,已經過去八年了,許多年前,那個蒼老的聲音給他的警語讓他直到現在還如骨鯁在喉,被古怪之法印在左手掌心的那四個字,也始終如影隨形地跟著他。
他霍然起身,走到書齋一側的沙盤前,右手扶盤,眼睛直視著沙盤中那根指針的變化。
然而,一炷香的工夫幾乎過去,沙盤上居然空無一字!
算不出?他竟然算不出那個小賀的所在,而且連一星半點的影子都查不到!這是前所未有的怪事,也讓他的心沉了下去。
「七哥,你的臉色不大好呢。」令狐琪關切地問;「是不是最近太累了?還是先把事情放一旁吧,公事多,也不能全指望你一個人做完啊!」
「沒事。」他瞬間又回復了神色,「明天我要陪陛下去遊湖,你去通知舞人,讓他明日也一起來。」
「八哥嗎?八哥不是前不久離開皇城去南嶺了?」
「他現在住在令狐雄那裡。」令狐笑極其簡潔地回答,「告訴他一句話,和陛下嘔氣害的是他自己。」
令狐琪皺皺眉,「可是我覺得八哥也挺可憐的,他與陛下的關係其實早已人盡皆知,但是陛下對他卻總是若即若離,要說八哥也是個大好的男人,什麼樣的好姑娘娶不到,為何要做男寵,整天取悅陛下?」
「你以為我們令狐族當年為何得到聖朝大權?」令狐笑細白的牙齒咬了咬唇,「這就是他的命。」
令狐琪鬼靈精地眨了眨眼,「但是我看陛下每次看七哥你的神情很不一樣哦,他對七哥總是垂涎三尺的樣子,不過七哥到底還是有本事,居然從來沒有讓他佔了便宜。」
「因為取悅陛下並不是我的命。」
「對哦,七哥的使命是輔佐聖皇,創建我一朝三國自聯盟以來最偉大的太平盛世!」令狐琪慷慨激昂的話並未引得令狐笑的半點讚許之色。
他只是幽然地看著窗外一片片凋落的楓葉,喃喃低語,「我的命運如何皆由我掌控,只是結局……永不可預知。」
不可預知。你算不出自己的未來時會有多恐懼?那蒼老的聲音就像是鬼魅一樣日日夜夜纏繞著他,讓他不得安枕。
眼看大限之日將至,那個老頭子雖然瘋瘋癲癲,但算了一輩子從無疏漏,他所預言的必定要發生。
死於非命?左手掌中那幾個如蠶豆粒大小的紅字無論他用什麼方法都無法塗抹掉。自那以後,他的左手一直緊握著,再不張開,彷彿要把那四個字都攥碎在掌心中。
然而,字,攥不碎,命,早已注定了。
*** *** ***
春日遊湖,看的是「畫船載得春歸去,餘情付,湖水湖煙」;夏日遊湖看的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但如今已是秋日,要看什麼?難道是「無邊落木蕭蕭下」嗎?
皇城最大的湖叫聖湖,但並非是皇家禁地,尋常百姓都可以來這裡遊玩,即使聖皇來遊湖也不會提前封湖,因此皇親國戚、平民百姓一同遊湖的盛況經常可見。
今日,聖皇的船自宮內的一條內河緩緩駛出,進入聖湖的時候,偌大的湖面上並沒有太多的遊船。
「看來懂得欣賞秋景的人實在是不多呢。」聖慕齡一隻手掀起簾子向外看,一邊笑著感歎,「舞人,你說是不是?」
令狐舞人,在令狐家排行第八,於朝政中並無過響的名號,但卻是令狐笑的孿生兄弟。他的容貌與令狐笑有七分相似,只是他眉字間的沉鬱遠遠勝過令狐笑的清冷,所以幾乎是所有人都可以在一眼內就分清他們兄弟兩人。
今天他始終坐在令狐笑的身邊,看著令狐笑慢條斯理地整理著琴弦,聽到聖皇問話,懶懶地回答,「大概是吧!」
聖慕齡側過臉來,「丞相大人的琴弦還沒有調好?要聞雅奏還真的是難呢。」
「那就讓舞人給陛下吹奏一曲。」令狐笑拾起放在旁邊桌上的洞簫,遞給了令狐舞人。
他皺皺眉,很不情願地接過洞簫,放在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