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累,剩下的就交給你吧!」她捧著杯子,緩緩往房外踱去。
目送姑姑離開,尹鳳儀轉頭注視裴若謙。即使他看起來依舊虛弱,但虛幻縹緲的形影總比兩個小時前的他還要清晰一些。
「覺得怎麼樣?」她走到他面前。
裴若謙虛弱地瞥瞥她,搖搖頭,「我不要回去。」
「別說傻話了!」
「我不要回去。」這一回,虛弱的口吻中多了一分堅持。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拿喬?姑姑剛才說的話你也聽見了,再不送你回去,你就絕對回不去了!聽不懂國語啊?!」
「聽不懂。」他竟然還有力氣對她笑。「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得懂,就獨獨這一句我不懂。」
「你!」
「別讓我離開你。」
猛地轉過身去,尹鳳儀迴避裴若謙哀求的視線,拚命眨眼、眨眼,想眨掉突如其來的淚水。
「拜託。」
這兩個字就像斧鑿般狠狠砍進她的心坎,她閉上眼,飛快吸口氣想控制住顫巍巍的心。
「拜託你,鳳儀?」他顫抖地伸出手想牽握住她的手,落了空,但依舊不死心,反覆地做著同樣的動作。
眼角瞥見他傻氣的動作,她拚命地叫自己保持冷靜,眼眶卻不自主地泛起陣陣迷濛淚霧。「你夠了沒有?」
「我想握你的手。」
明知道他根本無法觸摸自己的手,尹鳳儀乾脆將自己的右手移離他觸摸的範圍。她將雙手緊緊交握在胸前,這麼做不但斷了他想觸碰她的念頭,也徹底截斷自己期待被他觸摸的渴望。
如果根本無法辦到,就別給雙方期待的機會。
看著她抽離的右手,裴若謙眼眸一黯,頹然垂下自己的大手。
她拒絕他的觸碰,自己該明白了。
「你也累了吧?去休息一會兒,我明天就送你回去。」說完,她轉身想走。
「我說了我不回去!」他固執的言明。
「你鬧夠了沒有?」她口吻中的冷淡著實傷害了裴若謙。
「我從來就沒有在鬧。」他凝視著她。
她霍地轉身,「你騙我!」
她眼眸裡那毫無遮掩的淚光與憤意,深深懾動裴若謙的心。
「你早知道自己沒有死,還隱瞞裴氏企業和你的關係……你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裡?為什麼要一直在我身邊不走?」
「那是因為……你希望我走嗎?」裴若謙輕聲問著她。
尹鳳儀氣勢一消,嘴唇動了動無言以對。
「鳳儀,你說話啊!」
她回應他的視線,驀地轉身,「對,再見。」
不許再留在這裡,不准自己再回頭看他一眼,她強迫自己跨步離開,卻阻止不了眼淚掉下來。
回到自己的房間,她衝到床邊,掀開被子躲進,像個逃避的孩子蜷縮成一團。
只是早晚的問題,她這樣說服自己,裴若謙離開只是時間上的早晚,不需要傷心,她倔強地抿著唇瓣伸手胡亂抹淚,不需要難過啊,傻瓜,他本來就應該要離開的!
這時,裴若謙悄悄飄進她房間裡。他一眼就看到床上的那一團隆起,嘴角噙起一抹慘澹微笑。他就知道她會窩在棉被底下,那就像是她最後的一個堡壘,他知道。
「如果我不回去的話,能夠撐多久?」
他想問的是,他能夠留在她身邊多久。可是他不敢這麼問,她的反應太冷淡、太難以捉摸,讓他絲毫沒有把握她對他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戰戰兢兢。
「鳳儀,告訴我,如果我不回去……」
「明天晚上!」被窩裡傳來她沉窒的聲音。「明天晚上你絕對會魂飛魄散。」
明天晚上?還是好短暫呵!能夠留在她身邊的時間還是短暫的稍縱即逝。
「彈琴給我聽。」
裴若謙眨眼,以為自己聽錯了。
棉被霍地被掀起,露出尹鳳儀一張淚眼迷濛的怒顏。「我叫你彈琴給我聽!」
他順從地點點頭。「想聽什麼?」
「隨便!」
又隨便?虛弱地飄到鋼琴前,他將那音樂家纖長的十指放在琴鍵上,側頭望向她。
尹鳳儀撇開視線。
他的雙眼一黯,緩緩在琴鍵上彈奏出一串串的音符。
鬼迷心竅,還是那一首歌。
又撈起棉被將自己整個覆蓋住,被窩底下的尹鳳儀緊咬著雙唇,閉上雙眼,無聲地哭泣。
將同首曲子彈了一遍又一遍,房間裡安靜到讓裴若謙誤以為她已經入睡。
「鳳儀?」他輕喚。
沒有回應。
他飄到她身邊,望著那一團棉被。「如果我回去了,我還會記得你嗎?」
默默等待著她的回答,只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卻漫長的像是幾個世紀。
她或許睡了吧,他想。
「最後一個問題,如果我回去了,也忘了你,你會來找我嗎?」這兩個問題的答案是無解。他等待著,卻始終等不到尹鳳儀的回應。
想嘗試伸手觸碰她,卻又縮了回來。分明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觸摸到她的,何必再試?徒增自己的悵然罷了!任由孤冷黯淡纏繞自己一身,他緩緩飄出房門外。
又等了幾分鐘,一隻柔荑悄悄揭開棉被一角。他已經出去了。當這個認知躍入腦海,尹鳳儀又將自己藏回被窩裡,小手揪握著被單一角咬唇啜泣。
不會,他再也不會記得她!
當裴若謙甦醒之後,他的記憶裡不會有她尹鳳儀的存在,他不會記得他曾經彈琴給她聽,不會想起她和他發生的過去,他什麼都不會記起!
而她,也絕對不會去找他。
*** *** ***
一大早打電話跟公司請了假,在尹衣的應允下,尹鳳儀帶著裴若謙來到裴氏醫院。
「你還撐得住嗎?」她忍不住擔心。看著他形影虛弱的模樣,簡直一陣風就能吹散,她好害怕還等不及將他的魂魄送回,他就已經消失在她面前。
「我以為自己還能跟你去喝一杯茶,」裴若謙試圖對她笑一笑,好安撫她眼裡的焦急。「原來你說的是真的,我恐怕撐不過今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