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她受挫地說。
「……你是催眠它把項墜當成狗骨頭嗎?為什麼它會這麼執著?」
「不知道啊,我明明只是催眠它把自己當成貓的。」難道它接收了錯誤的暗示,誤把自己當成愛偷珠寶的烏鴉了……她瞪著它死不鬆口的模樣,企圖循循善誘:「你啊你,是想吞贓自盡嗎?聽話,吞了這個可是要到獸醫院開膛剖腹的,你也不想吧?來,乖乖吐出來……」
「如果它聽得懂你的話,剛才就喵喵叫了。」
她轉頭看他,瞇了瞇眼。「喂,你剛才說的,是俗稱的風涼話嗎?」
他笑了。「對不起,我會想辦法更有建樹一點。」
然後他跑去跟雜貨店老闆要了點吃的,兩人好不容易用誘餌戰術哄騙得它開口,事情才安然落幕。而這出鬧劇,自然成為無論多久之後回想起來,都足以讓她發笑的回憶之一。
國中畢業後,她很少再回到母校附近,但只要經過,就一定會特地去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見到它、跟它打聲招呼。
豈料,就在他入伍的期間,她竟無意間從雜貨店老闆那得知了它的死訊。
那時她驚愕不信的心情跟聽到他再次告白時有點相似,不同的是,隨即湧現的情緒並非不可名狀,而是哀傷。
那樣的哀傷,非常清晰,並且寂寞。
驟聞生命消逝,舊時的記憶和情感片片剝落,轉眼成了會扎入的碎片,劃痛了她。然而當時她無法跟誰訴說這樣的難過,因為即使說了也沒人可以理解分擔!除了擁有共同回憶的他。那隻小小的、不起眼的流浪狗,曾在她國中三年的歲月裡製造了多少歡樂,也只有他會明瞭。
除了他,只有他啊。
就在那時,她赫然明白他是一個重要到她永遠也不願失去聯絡的人,因此她暗自決定,如果他很忙,往後就由她來維護他們之間的交誼網吧。
可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對自己提出如此敏感易碎的問題,而若非他這樣單刀直入,她還真沒往這方向思考過,就連當年他疑似告白了,她也沒當真;因為她以為他跟自己一樣,最清楚不過他們兩家的麻煩關係,所以即使在那之後,他總是聲稱忙得不可開交無暇見面,她亦不疑有他。
如果當年她就知道他不是在說笑,又會怎麼回應呢?
這個問題使她陷入比夜更深的田心緒當中,輾轉難眠。
*** *** ***
那個晚上,一夜無眠的人,並不只有她而已。
人總是被很多不必要的情緒所擾,例如對越是無法掌控的事就越是在意,而他現在正體驗了這種下由自主。
心煩意亂導致胡思亂想,胡思亂想導致無法成眠,明知蒙頭瞎猜到世界末日也不會有結果,卻還是無法不去揣度她可能有的反應。
不過,他沒料到的是,自己會一大清早就接到她的來電。
「你吃過早餐了嗎?如果還沒,要不要出來一起吃?我有話跟你說。」
於是他就這樣被約到了附近的早餐店。
見到她時,他訝然發現,臉色憔悴得像遊魂的人不只有自己……而老實說,這認知莫名的令他好過不少。
因為那代表,至少這一次,她有把自己的告白放在心上。
兩人點好了餐,坐在小方桌邊,熊貓眼對熊貓眼,氣氛有點沉滯。
店內人聲鼎沸,他卻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心情緊繃得像是在等待宣判的犯人。過了一會兒,仍不見她有動靜,他焦躁難安地耙耙頭髮,忍不住開口道;「你不是有話要說嗎?。」
「嗯……」她咬著吸管,皺了皺眉。「我在想開場白該怎麼說。」
他暗自深呼吸一次,安定心神,果敢道:「沒差,你直說吧。」
她看向他,點點頭,難得一本正經,語氣慎重地開口:「那麼,關於你上次的問題,我歸納出來的結論是:現階段,我大概還不喜歡你。」
那是什麼意思?明明是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前來赴約的,他還是很不爭氣地心頭一緊。「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什麼叫大概?」
「有點難解釋。」她抿抿唇,神情轉為煩惱。
「沒關係,你慢慢來,我很有耐心,可以等。」他雙手環胸,背倚著椅背,姿勢愜意,目光卻毫不放鬆地直視她。
「也就是說呢,也就是說……」她琢磨著該怎麼開口。「你對我來說……是個非常特別的人。如果我把你當成對象,那我很可能會喜歡你,可是我從沒把你當成對象,所以我也不知道那樣的感覺是不是喜歡。」
他心臟狂跳了兩下,因為那說明聽來不算壞。「你可以從現在開始把我當成對象。」
她卻搖頭道:「不,我想還是不要好了,因為我還是別喜歡你比較好。」所以,一直以來,她都下意識地將他排除在對像之外啊。
……什麼?「給我一個理由。」他正襟危坐,洗耳恭聽。
「懸崖勒馬,為時未晚啊。」她試著告訴他這件事的緊要性。「戀愛本身已經很麻煩了,所以至少從一開始就該挑個不那麼麻煩的對象。」
「我很麻煩嗎?」他神色未變,心情卻像暴風雨前的天空,烏雲密佈。
她歎道:「你也知道,我們兩家之間的關係很麻煩。」當朋友可以是兩個人的事,談戀愛到頭來卻不可能那麼簡單啊。
他不怒反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喜歡你。」
耶?想不到他會這樣直截了當地告白,她思緒停擺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摸著有點莫名發熱、亂哄哄的腦袋說:「可是……當朋友不是比較好嗎?我們最近也處得很好啊。成為男女朋友,不見得會比現在好耶。」
她並非只是貪方便,而是因為他對自己而言真的是個獨一無二、絕無僅有的存在,她不認為在他們目前前景良好的關係裡注入風險是必要或聰明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