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棋離開以後,她更加沉默寡言,生活很像回到了未嫁前那樣舒心自在,幸好她的性子好靜,也耐得住寂寞。
有時候,她會自己一個人坐在花園裡靜靜發呆,而大部分的時間,她都躲在房間裡寫字畫畫,遺世而獨立。
日復一日,日子過得艱辛難熬,但她知道她必須讓自己習慣這樣的日子,因為這樣的日子,她還有很長的一生要過。
只有學著不去想念,試著去遺忘,她才能扮演好此生唯一的角色——黃珍棋的妻子。
*** *** ***
這一夜,大宅內外都熄了燈,大地一片漆黑。
管朗悄無聲息地走在幽暗的長廊。
烏雲緩緩散去,明月露出了皎潔的柔光。
他來到了珍棋的院落,悄悄推開紗窗,翻身進屋,一進屋,他就聞到了濃濃的墨香。
昏暗的房間有束淡白的月光照進來,他看見始影在床上靜靜熟睡著,柔軟烏黑的長髮披散在枕上,身上穿著月白色的緞袍,瑩滑的肌膚在凌亂的睡袍間若隱若現,一雙修長光裸的腿從睡袍底下露出來,無比誘人。
他來到床邊坐下,肆無忌憚地看著她的睡容。什麼樣的美女他沒見過,但沒有人像她這樣美得如凝脂玉般溫潤無瑕,卻又處處散著誘惑。她只是這樣靜靜地睡著,就已讓他亂了心志。
她在作著什麼樣的夢呢?
夢裡,是管朗邪氣挑誘的、如火一般的眼神。
我不認你做我的嫂嫂,你也可以不認我是你的小叔,我們做了什麼,不會有人知道的。
那火惡狠狠地將她吞噬,她感覺自己的每一寸肌膚都在銷融……
始影驟然找回了意識,從漫天焰火中醒過來。
一個朦朧卻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她床前,月光淡淡,迷離得分不清是夢是幻。
「是你嗎……」她低喃,緩緩伸出手去。
「是我。」他真真實實地握住她的手。
始影真切地感覺到手掌的溫度,她驀然回神,驚慌地從床上坐起來,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你怎麼會在我房裡?」她嚇呆了。
「噓——」管朗伸出大手輕輕摀住她的嘴。「輕聲些,除非你想讓我們兩個被捉姦在床。」
「你、你別胡說!」他曖昧的神色讓她的雙頰飛起了一抹紅。
「我受傷這麼多天,你為什麼都不來看我?」他的手捨不得離開她的嘴唇,手指柔柔地在她頰畔撫摸著。
「我雖然人沒去,但是都有派喜纓去探問你的傷,春蕊沒跟你說嗎?」她輕輕推開他的手,羞怯地整理身上洩漏春光的凌亂睡袍。
「我要看到你的人才會好得快些。」他低啞地輕喃。
始影被他撩人的嗓音迷得心神蕩漾,這樣的氛圍太容易使人意亂情迷了,一下小心就會鑄下大錯。
「別再說這種話了,我們之間不能這樣的……」她用僅存的理智提醒他,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湖,因為見到了他而波瀾起伏。
管朗垂眸輕歎,站起身離開床楊,來到放滿了畫卷的書案前,就著薄淡的月光欣賞她的畫作。
「為什麼畫的都是花?臘梅、牡丹、水仙、秋葵花、石榴花、杏花。」他低沉地輕笑。「想不到我還能認出這麼多花的品種。」
「什麼『春滿樓」、『花滿樓』的去多了,自然有這門功夫。」始影半開玩笑地說,一面下床找了件外袍披上。
管朗低頭淺笑,沒有否認,沒有辯解。
「以後別這樣了。」始影輕聲說。
「別怎樣?別去『花滿樓』嗎?」他邪邪微笑。
「不是。」她很慶幸屋裡幽暗,他看不見她暈紅的臉。「以後別在半夜進我房裡,被人發現了不好,對你我都不好。」
「放心,不會有『以後』了。」他淡淡低語。
始影看著他,有些迷惑。
「我是來告訴你,我要走了。」
始影怔住。
「你要去哪裡?」她的心重重一沉。
「還不知道。」他刻意平靜地說。
「去多久?」她有些不知所措。「爹娘知道嗎?」
「我不打算告訴任何人。」他本來只想在天亮前悄悄地走,但還是情不自禁地來見了她一面。
「你為什麼要走?」她想叫他別走,但她沒有那樣的權利。
「也該收收心,去做幾件風風光光的大事了,總不能這樣荒唐過一輩子吧?」他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
「你要離開多久?何時回來?」她不知道珍棋什麼時候要將她接到京城去,她怕沒有機會再見他了。
「沒有做出一番大事業,我不會回來,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也許……」
「那柔雁怎麼辦?」他的話令她心驚。
管朗淡然一笑。
「你家財力雄厚,而且我完璧歸趙,她可以再嫁,不是問題。」
完璧歸趙?始影吃驚萬分。
「你……你還沒……」她咬住唇,這是她從來都拒絕去想的事情。
「我為你守身如玉,感動嗎?」他嘴角微揚,故意逗弄她。
「別說這種話。」她的心頭悶悶地抽痛,淚水不由自主地要湧出來。在他吻過她以後,明知道和他永遠不可能有結果的,卻仍悲哀地想為他守住身子,愛情竟是如此的折磨人。
管朗看見她兩眼中破碎的淚光和淒楚,兩人相對無言,彼此之間似乎再沒有什麼可以問,也沒什麼可以答的了。
「大嫂。」他深吸口氣,長痛下如短痛地說:「你好好保重身子,我走了。」
他轉身匆匆走到門邊,輕輕打開一道門縫。
決絕的語氣和背影,讓她的心痛不可抑,她奔向前,自他身後緊緊地抱住他,淚水瘋狂地滾落。
她的眼淚熨燙著他背肌上剛結痂的傷疤,他閉眸咬緊牙根,抵禦著回擁她的慾望和衝動。
「天要亮了。」他的手輕輕扳開圈在他腰間的纖柔手臂,毅然斬斷那難以離捨的依依之情。
始影頹然靠在門邊,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讓她看不清他消失在濃濃晨霧中的身影。好像那場夢境。他消失在迷霧中,而她無論怎麼追也追不上他。她相信,這就是她和管朗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