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兒,讓我進去。」他的懇求如魔咒一般滲進她的心底,掀起陣陣漣漪。
「不、不行……」她額頭倚在窗前,抑不住潸然而下的淚水。
「我想見你,讓我見你。」
他的低喃懇切得讓她心疼。
「我們隨時可以見得到面。」她強忍著不哭出聲。
「影兒,讓我進去,把門打開好嗎?」他的聲音裡有著強烈的壓抑和渴望。
「我們不能這樣見面,我們不能……」
窗外傳來長長的歎息。
「是因為大哥嗎?」
「我怕……我怕對不起他……」她對自己沒有把握,害怕真的見到了管朗之後會管不住自己。
「好。」他妥協。「既然不肯見我,那你就這樣陪我說說話。」
「我們連這樣說話都很不應該的。」她淒然苦笑。
「影兒,你難道真的想守寡一輩子嗎?為了一個你並不愛的男人。」他直率地說出口。
「愛是什麼?」她悲哀失笑。「在命運和禮教的面前,愛什麼都不是。我不能有愛,我有的只是道德和責任,那會像千斤重擔一樣壓在我身上一輩子,我這一生都沒有選擇愛的權利了。」
「死者已矣,生者何堪?影兒,你不能這樣過一輩子。」
她無力地掩面搖頭。
「我不在乎了,我一點都不在乎了。」她已經嘗夠了絕望的苦果,早已心如死灰了。
「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我不想看你過得不快樂。」為什麼有人會做出背叛良知,違背道德的事情來,他總算明白了。因為現在的他,就衝動地想這麼做。
如果可以什麼後果都不管,帶著始影私奔,離開所有惱人的凡俗牽絆,不知道該有多好。
「你不用擔心我。」她深深吸氣,幽幽低歎。「你的妻子是柔雁,你應該多關心她才對。」
「我對柔雁沒有感情,不知道如何關心起。」他很清楚柔雁是他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反叛之下的犧牲品。
「你對妓館的姑娘們都有感情嗎?」她隱隱動怒,為柔雁抱不平。「為什麼你就可以對她們……」
「柔雁不是妓館的姑娘,她們不會在一夜溫存纏綿之後要我對她們負責任。」他平靜地解釋。
始影啞然。
「不管怎麼樣,她已經是你的妻子了,也已經成為你的責任了,你就……」她的胸口突然如遭重擊般劇烈地悶痛著,她摀住心口,疼得緊緊蹙眉。
「影兒?」他看不見她的異狀,奇怪她怎麼話只說了一半。
「……讓柔雁成為你名正言順的妻子好嗎?」她虛弱地繼續說道。
管朗默然不語。
「你不是對女人都很有一套的嗎?你只要用一點心在柔雁身上就行了,對你來說不算難事吧?」
「是不難,只是我不願意。」他不喜歡這種被迫屈服的感覺。
「算我求你,給黃家傳下子嗣後代吧。不要再為我費神了,我知道你心裡有我,就已經夠了。」這一年來,她比誰都清楚柔雁心裡的苦,如果她的乞求有用,她願意幫柔雁求他。
管朗冷笑。
「我想見你一面都求不得,你卻為了柔雁求我?影兒,你是在為難我。」
「不,是你在為難我。柔雁是你的妻子,而我,只是你的寡嫂。」她的淚水從眼角滑落至臉龐上,在月光的映射下透著憂傷哀怨。
他仰起臉咬了咬牙,望著天上那一輪圓滿的月,只覺得像一種嘲弄。
「如果你答應我的要求,我就答應你。」他殘忍地說完後,在月色中離去。
始影靠著牆緩緩癱滑在地,雙臂緊緊環抱住自己,泣不成聲。
*** *** ***
管朗回到黃府之後,大宅裡總算有了笑聲傳出來。
黃昭瑞和夫人不再日日愁眉不展了,府裡久違的消遣娛樂也從黃夫人開始打破了,她總是拉著管朗、始影和柔雁陪著她玩牌、聽戲、遊園、賞花。
這天,黃夫人心血來潮,想到大佛寺進香,兒子媳婦們照例得奉陪。
大佛寺,始建於宋朝,依山傍水,地處幽靜,寺內主祀觀世音菩薩,救苦救難非常靈驗,遠近的人無不慕名參拜。
此時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大佛寺人煙稠密,善男信女絡繹不絕,黃府兩輛馬車被人朝擠得寸步難行。
管朗攙扶著黃夫人進殿,陪著上香。
「求菩薩保佑珍兒早日超生極樂世界,保佑柔雁順利懷下男丁……」黃夫人虔誠地向菩薩喃喃乞求著。
管朗、柔雁和始影三個人,手裡拈著香,面無表情,不發一語,各自心中卻是五味雜陳。
上完了香,飲用了寺內沙彌送上來的香茶素果後,黃夫人嫌人多心煩,便決定打道回府。
管朗先將黃夫人送上馬車,回頭看始影和柔雁正打開馬車車門,突然,這時從草叢中竄出兩隻野狗來,狂吠聲立刻驚嚇了馬兒,兩匹馬頻頻發出嘶鳴聲!
始影和柔雁嚇得不敢坐上馬車,但是已經在馬車內的黃夫人卻來不及逃不來,馬兒驚慌地不停蹬踏四蹄,嚇得黃夫人驚叫連連。
管朗和馬伕急忙上前安撫馬匹,卻不料馬兒忽然拾起前蹄直立了起來,馬伕首當其衝被踢倒在地,管朗大驚,急忙扯住韁繩控制馬。
「快把娘救下馬車!」他狂喊。
始影和柔雁驚慌失措地把黃夫人從車廂裡拖抱出來,迅雷不及掩耳間,馬從管朗手裡掙脫,像陣旋風般翻倒了他。
當始影看見馬蹄就要踏向倒在地上的管朗時,駭然發出一聲淒厲的狂喊!
「不要——」
管朗飛快在地上滾了一圈,從馬蹄下逃出生天,馬兒狂嘶著,橫衝直撞地往前衝出去,路人見馬狂奔,嚇得四處奔逃。
黃夫人見管朗沒被馬蹄踏中,整個人癱軟在地,感激地跪謝菩薩保佑。
管朗撐著上身坐起來,驚魂甫定,正拍著身上的塵上,猛然問,一個小小的身子撲撞過來,跌進了他懷裡,狠狠地用盡了全力死命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