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皇東耐老師的出版社還在經營——」
歐陽若蘇抬眸,望住陰蒙羅定在兩面書牆交角的灰暗背影。他果然什麼都知道,父親那家位在羅馬市區巴爾貝裡尼廣場的出版社,早在他醜聞發生壞了父親名聲時,移轉到兄長名下,乃至家族重新分產,沒莫名其妙消失。
「不過,我聽說,冬耐老師的麼堂弟皇夏生最近結婚,皇家把那出版社當結婚禮物,劃給了皇夏生。」陰蒙羅取下束之高閣的一疊地圖,啪地放至地上,揚起灰塵。
歐陽若蘇強烈一震。「不可能!」她幾乎叫了起來。「出版社是在哥哥名下,不可能給別人……」嗓音變弱了。有什麼不可能……她突然明白,兄長要上杜瀇船艇的原因。
「你會不會覺得這一切都是我害的?」陰蒙羅猛地將地圖放上桌,大掌壓在地圖兩側的桌面,俯臉對著歐陽若蘇。
歐陽若蘇看著他的臉。父親從沒怪過這個人,只是傷心學生對自己的不信任,乃至有苦衷不說出口,走上難以回頭的路。「你為什麼要盜賣文物?」許久之後,她開口。
陰蒙羅神情閃了閃,覺得這個問題像是皇冬耐透過女兒的口問出來的。不知哪來的氣流,讓桌上地圖翻飛一陣,他取紙鎮壓定,凝神對上眼前女孩澄明的目光,瞬間,他轉開臉,拉下眼鏡,阻隔一切洞視。
「哎呀……這還用問,我唯利是圖,所以才加入Neptune的組織嘛,我們可是一群非盜即賊——」
「爸爸——你的早餐來了!」陰皓斯響亮的嗓音傳了進來。
「好!乖兒子!」陰蒙羅立即回應,提腳往外頭走。
歐陽若蘇也站起。「陰先生——」柔荑不小心撥歪紙鎮,她回頭將它移正,看見地圖泛黃的邊角上有父親的簽名。她愣了愣,快速翻了翻底下的,每一張的邊角都有——這是父親遺留的文獻資料!
「陰先生!」歐陽若蘇旋身,急步走出。
陰家父子坐在雙人沙發裡,咬著三明治。
「啊!」陰皓斯一見歐陽若蘇,先叫了聲,然後對父親說;「我忘記拿姐姐的早餐——」
「沒關係。」陰蒙羅摸摸兒子的頭。「她要走了。」
「喔,姐姐再見。」陰皓斯聽了父親的話,馬上反應,對歐陽若蘇揮著手。
歐陽若蘇清楚陰蒙羅不願與她多說,微微頷首後,她走出陰家父子的艙房,回到杜瀇艙房門前。手握住門把,她有種感覺——裡面一定沒人,杜瀇一定還沒回來。
她知道他在哪兒,於是,她放開門把,旋足,走向廊道盡頭的外艙門,出門找Neptune。
*** *** ***
他在「給最美麗的女神」裡,等待他的女神。
歐陽若蘇果然在蘋果專賣店裡,找到杜瀇,明明是她找到他,卻是他先看到她、抓到她。他早知道她會來,買了一顆金蘋果——只買了一顆金蘋果!一直在等她。他把蘋果捧至她眼前,說;「給最美麗的女神。」
這次,歐陽若蘇將蘋果接過手了,咬了一口。
「好吃嗎?」杜瀇問。
歐陽若蘇抬眸,凝視他俊朗的臉龐,將蘋果湊至他唇邊。
杜瀇就著她咬過的缺口,啃食,覺得自己吃進嘴裡的不是蘋果味道,而是她。「好甜……」他輕喃,眼睛盯著她美眸。
她斂眸,羞澀地轉開臉,揚舉的柔荑想收回,卻被他拉住,她只得更加抓緊手中微微滾貼掌心的蘋果。
杜瀇看著她因用力而泛白又透紅的纖指,猛覺自己某個部分跟她一樣——緊了。這太不像話,他竟阻擋不了衝動,在這人來人往的店舖,與她共同吃一顆蘋果。
「我們走吧。」他放開她拿蘋果的手,牽著她另一手,離開蘋果店。
走在專賣店街,不知是太吵,還是他們沒有交談,他沒再聽見她的嗓音,她也沒聽見他開口,不只沉默一致,他們越走越快的腳步也一致,最後還跑了起來。他拉著她彎入另一條巷道,急跑的雙腳驟停,她整個人撞進他懷裡,被他抱著轉了一圈。她暈眩著,唇被他吻住了。他們似乎躺在一張薔薇床上,空氣裡有薔薇濃郁的芬芳。那應該是長著荊棘硬刺的床,但她在他懷裡,會安然無事。
「Neptune……」她喘息喚他。
「嗯?」杜瀇輕應。
吻,慢慢轉淺,他們分開了。她掀眸,發現自己與他相擁,身處「情侶巷」。她手中的金蘋果早已落地,沿著長石階!也許——滾到了那片他說的「成年男女的天地」的沙灘。
杜瀇撥撥她頰畔微亂的發,又啄吻一下她紅潤得像沁血的唇。她看到他背後壓著一片薔薇高牆,雙手拉著他——她往後一步,他往前一步,像跳舞,離開高牆。她擔心他被薔薇籐扎傷,他卻哈哈大笑起來,覺得兩人在這窄巷一進一退,太令人慾望高漲。
「我沒事。」他抓著她的手,往身上的粗布工作服摩,不敢摩太久,怕弄傷她細嫩的掌心。他吻吻她掌心,舔舐殘餘的蘋果汁液。
歐陽若蘇麻顫了一下,將手握起來。「我昨晚先登船……哥哥知道嗎?」她突然問。實在是這兒離她家太近,離兄長可能會在的地方也近。
「我知會他了。」杜瀇說。昨夜,他帶走她,發了訊通知歐陽荷庭——年輕有為的律師皇宇穹,在他上門搬運行李時,又訪歐陽家,他不得不將歐陽若蘇帶離。這又是一個合理說法。他賊性十足,蒙人不曾失敗。歐陽荷庭當然信了,簡短回訊,要他保他妹妹完全無事,別讓皇家人靠近。
「你哥哥起錨當天才會登船,你安心在我這兒吧——」杜瀇將歐陽若蘇拉進懷裡,輕摟她的腰,往下方的巷口走。
出了巷子,是白天安靜的帆船手碼頭俱樂部街。他帶著她走沙灘樹林裡的寧謐小徑,通往造船的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