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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頁

 

  「若蘇,我吃你一顆蘋果,還你一瓶酒——這酒,是我用伊甸園的蘋果釀的……」

  *** *** ***

  喝了不該喝的酒,歐陽若蘇徹夜難眠,體內煨著蘋果香氣,暖意深熨血管,肌膚燒燙了。她不是生病,只是像生病,胸口悶熱著。她把雙手覆在胸前——左手兩彎齒痕沒褪,更是被金箭劃過,沁血似的紅艷——如果不遮擋,金箭合該直直射中她左胸。

  插在「海神權杖」中的薔薇花苞,迎著橘橙柔曦,層層花瓣隱約在爆裂,還未見蕊心,窗外一隻大蝴蝶已在徘徊。

  歐陽若蘇側躺在床上,栗色雙眸因為望著窗景太久,蒙泛水光,就像美麗哀愁的傍晚雨幕。

  水氣熏濕眼角了。

  兄長說,不准與他在一起。他是個賊……

  「若蘇,起床了沒?」沒有敲門響,歐陽荷庭的嗓音是從書房經傳訊系統,進入歐陽若蘇起居室的對講機,擴散出來的。

  「幫我煮杯咖啡。」

  那吩咐聲結束時,歐陽若蘇一般已從床上坐起,趿著室內鞋,進浴室鹽洗。今天,她有點下不了床,頭暈痛著——這就是宿醉,她也該來杯咖啡。

  歐陽若蘇坐起身,用手梳理一下曲柔如雲浪的髮絲,長腿往地板踏,睡衣裙擺像流水沖落,蓋住白皙的腳背。她覺得雙膝發軟,差點站不住,一個冰涼的東西微刺她腳底,她頓了頓,挪腳一看,有條墜煉在地毯上反射薄陽。

  昨夜,杜瀇俯身時,她看到這個墜飾自他敞領襯衫裡滑出。它的形狀像只蜻蜓,也像十字架,頂部和底托各鑲了顆珍珠,中柱鑲嵌綠寶石,兩旁雙層的是鑽石鳥翅,還有交叉盤繞中柱而上的兩條彩鑽之蛇。它是比蜻蜒更兇猛千萬倍的妖鳥形墜飾,是邪惡的誘惑圖騰。

  歐陽若蘇撿起墜煉,目光若有所思地停睇片刻,將它收握於掌心中。她調勻呼吸,鼻端熱熱的,唇也是,昨夜做了不該做的事,使某些記憶囤蓄不退。她繞過船形床尾沙發,找到自己昨晚亂踢的室內鞋,沒穿,直接進浴室,渴望冰涼地磚驅逐宿醉灼熱。

  裝好水,才發現咖啡粉已用完,想研磨,豆子也沒了。通宵寫稿後的早晨,兄長習慣喝重度烘焙咖啡豆,歐陽若蘇盯著兩隻空罐子,左邊、右邊關上鑿牆式隱藏收納櫃的兩扇門,轉身朝落地門靠近,解鎖開門。門廊的柚木地板,踩起來沙沙的,她知道那是昨晚某人帶上來的海灘沙粒,如果用寸鏡細瞧,會有個勾動體內Venus蠢蠢嚮往的扇貝床——

  歐陽若蘇搖搖頭,倏地跳下門廊石階,快步奔越大半草坡,柔荑搗著嘴,要不,她一定會大叫——這真是羞恥的行為。從昨晚到現在,她未免太過胡思亂想,想得身體某些敏感處疼了起來,像是被獸爪抓破、被蟲子食蛀一樣,悸痛著。

  她行過了草坡中央點,腳步霎時而止,回首望著。

  後院草坡隱凝朝露,陽光從海灘爬上來,融進每顆圓潤飽滿的水滴中,滲潤土壤。那一塊——昨晚她掘過的那一塊——沒有綠草密佈,太明顯了,她好怕,怕萌出芽來,她有股衝動想把果核挖出來,想著,她並沒這麼做,而是拔了些草,往那上面鋪掩,她知道不可能挖得出來,因為她把它埋得太深了。

  「若蘇!」歐陽荷庭等不到咖啡,親自下樓,瞧見廚房落地門大開,走過去,望著妹妹蹲在後院草坡,揚聲叫道;「你在那裡做什麼?」

  歐陽若蘇慌忙站起,面朝兄長,回應;「咖啡豆用完了,我正要出門買。」

  歐陽荷庭揉了揉直挺的鼻樑,指示道;「快去快回,我今天還有很多工作。」

  歐陽若蘇頷首,迅即走下車坡,循著海灘路徑,往碼頭市場。

  歐陽荷庭看妹妹已走遠,拉上滑門,正要離開,門鈴響跟著傳遍整幢屋子。他腳下緩停。這時間——不可能是鐘點打掃人員,莫非又是宇穹?

  俊顏無任何表情,歐陽荷庭冷漠地來到玄關,打開屋門。

  送信的少年明顯愣了一下。「歐……歐陽先生!」脫下繡有白鴿圖志的帽子,不是那麼順暢地問候著。「您……您早。」平常都是歐陽若蘇應門的,這是少年第一次如此近距離面對歐陽荷庭。歐陽荷庭高大尊貴的外形,讓少年深覺氣勢逼人。

  「你哪位?有什麼事?」歐陽荷庭根本不清楚這個少年是這個地區的信件遞送員。

  少年戴好帽子,指指上頭白鴿。「我來送信的,歐陽先生。」他從背袋裡掏出一個銀杏黃的雅致信封。「有一封歐陽小姐的重要信函……」說著,眼神小心地往門內張望。「請問——」

  「交給我就行。」歐陽荷庭俊臉冷漠,說起話有種任人無法抗拒的威懾感。

  少年不敢遲疑,把信交到歐陽荷庭手上,然後禮貌地說;「麻煩歐陽先生,打擾您了。」

  歐陽荷庭微微頷首,不發一語,進屋關門,走到玄關牆鏡前,他停下,垂眸看手裡的信封——英國寄來的,信箋處有精細的壓紋。盯著壓紋,他神情沉入更深的冷漠中,撕破信箋處,取出信,速閱後,大掌猛力抓皺信函——

  難怪!難怪宇穹找來這裡!

  *** *** ***

  加汀島最主要的港口——帆船手特區,循千萬年前造陸運動,從海中上升的天然坡階地形建造,各式各樣屋宇樓房,看似小孩堆的彩色積木,層次分明地疊遞。大部分小街巷弄是階梯,寬敞的車道一定是坡路。路邊,扶桑花著魔地盛開;海邊,結滿鮮橙色澤漿果的沙棘林綿延串綴,像潔白沙岸的項煉。

  帆船手特區——這都城,風很大,海上盛行帆船,陸上公眾運輸以電纜車、輕軌車為主。半島、岬角間,可見繽紛的空中纜車,像飛艇般地搖晃。風大,其實不適合纜車這類交通運輸,但,據說,當初規劃城鎮建設的主工程師認為,人生總是得冒點險,才美麗。乘空中纜車坐擁海上馭風帆影的景觀,難道不是別具情趣?凡事不用太守法則,過分規矩只會失其本色;適可而止地冒點險、違反點所謂「合理」的邏輯,才不至於乏味呆板,僵化如罩鐵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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