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媽是媽在生大姐時,爸為媽從城裡請來幫忙坐月子的看護,後來因為容媽的兒子到國外唸書,寡居的她反正在城裡無親無戚,又難得能和媽處得來,加上媽的身體始終不太好,是以爸就請容媽在范家長期待下,幫忙照料孩子及打理家務。
沒想到在爸媽感情生變後,爸死了,媽承受不了刺激,性情大變,身體及精神都變得更差,容媽反倒成了家裡唯一能讓她們四姐妹全心仰賴的大人了。
是容媽陪著母親到警局裡認屍,是容媽陪著母親找廟宇存放父親的骨灰,也是容媽在父親葬禮上握緊著她們四姐妹的手,不顧母親的厲聲阻止,要她們想哭就放聲大哭。
傷心怎麼可以憋著呢?那對身體是不好的。還記得容媽當時是這麼說的。
那時的她們,大姐九歲,二姐七歲,她五歲,年紀最小的綠綠也才只有三歲。
經過了這些年後,在她們四姐妹心底,老愛喋喋不休的老容媽其實已比她們的親生母親,還更要像是個媽了。
因為她們只敢跟容媽說心裡話,或是像個小女孩似的向她撒嬌開玩笑,但若是換成了媽,可沒人敢如此放肆。
「容媽!」范黃黃皺皺俏鼻抗議,「人家這裡叫『小黃窩』,不叫『小狗窩』啦!」
「不管它叫什麼……」容媽邊說話邊將三層飯盒在空著的茶几上一字排開,一個裝著洋蔥烤雞、一個是辣味萵苣加青木瓜絲、一個則是銀魚雜糧飯,外帶一盅黃瓜雞湯,全是范黃黃的最愛。她嘴裡繼續叨念,「外頭的窩就是比不上家裡的,你為了照顧『病人』……」
容媽是老觀念的人,還是無法習慣范黃黃將這些小動物視作病患的態度。
「住在診所裡兩天沒回家了,幸好今天我趕過來,不然你中午肯定又不吃了。」
「誰說我不吃的?」
范黃黃轉頭瞥了眼擱在架子上,那些放著貓餅乾及狗狗潔牙骨的瓶瓶罐罐。
「你沒見我這裡多得是吃的嗎?真要餓了我就會挖來吃,不會餓著的啦!」
容媽也轉頭瞥了一眼,登時老臉變綠,氣呼呼的走過來接手,趕她走開。
「快去吃飯!胡鬧!那種東西是能給人吃的嗎?也不怕吃了鬧肚子!」
「才不會鬧肚子呢!容媽,我這裡的東西可都是有衛生署檢驗字號的。」
能被她挑上進貨的,樣樣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好料,她是不會做出可能會傷害自己小病患的事情。
不過抗議歸抗議,范黃黃還是乖乖地捱著茶几邊坐下,拿起熱熱飯盒動筷了。
沒辦法!這是打小養成的習慣,只要容媽一變臉下了令,她們四個小蘿蔔頭就會乖乖照辦,不願惹她生氣。
來多了,也看多了范黃黃是怎麼做的,容媽動作熟練的將手上小傢伙先洗淨再以大毛巾拭乾,最後拿起吹風機,快手快腳的完成後放回籠子裡,接著邊擦手邊關心的問。
「說正經的,你還要在這種地方住到什麼時候?」她神情有些發愁,好像她真的住在什麼狗窩裡似的。
「別愁別愁,女人家一愁就會長皺紋的。」范黃黃呵呵笑,逗著容媽。「等會兒奧斯卡的主人應該就會來了,只要他接了奧斯卡回家,我就能走了。」
「拗絲瓜?!」容媽又皺了眉頭,「那是什麼?」
「一隻兩歲大的馬爾濟斯犬,就是狗狗啦!」什麼拗絲瓜?范黃黃又被逗笑了。
「怎麼?現在已不時興把狗狗叫做來福或旺旺了嗎?」就連小黃也不錯呀。
范黃黃一臉受不了的翻翻白眼,「容媽,光聽這兩個名字就知道你落伍了。」
容媽可不服氣了,「要我說呢,會把狗狗取名叫『拗絲瓜』的才是個怪人!」
準備要喝湯的范黃黃,讓這句話給弄得嗆咳了好半晌。
容媽見狀,心疼地走過來幫她拍背。「慢點喝,慢點喝,又沒人跟你搶,幹嘛嗆成這個樣子?是覺得容媽說得不對嗎?」
「不,容媽,不是不對,而是覺得你說得太、對、了!」范黃黃頑皮一笑,「奧斯卡的主人真的是個怪人。」
怪到叫人無力,怪到叫人不知道該怎麼應付才好,不想理,卻又不能不理,很纏很黏人,但當他不纏不黏時又好像……不習慣了。
邊想邊失神,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麼了。
容媽見狀瞇緊老眼,「那是一個……男人嗎?」
看見范黃黃點頭時居然還微紅了臉,容媽心底生起不安,從沒見她的好三小姐在提起一個「男」性生物時,有過如此微羞的表情。
她的眼神太亮,小臉也是,亮得叫容媽滿心不安。
雖然容媽也很想見到三小姐能成為一個正正常常,對男人放下戒心的女孩,甚至是結婚生子,但就如二小姐常說的,三小姐性格過於單純,又不會記仇記恨,所以除非她能夠確定那是一個「好」男人而非「怪」男人,她才會希望三小姐能夠不要害怕對方。
「既然那是個怪人,你就該離他遠一點。」容媽開口警告。
「放心吧,容媽。等他將奧斯卡帶回去後,我就和他再也不會有交集了。
范黃黃大聲的說,像是在告訴容媽,卻更像是在告訴自己。
*** *** ***
沒錯,她是急於能和石梵那個怪男人別再有交集的,卻偏偏天不從人願。
一整個下午,那個男人無消無息。
電話響起不是他,推門進來不是他,現在到底是怎樣?他不要奧斯卡了嗎?
最後是范黃黃捱不住了,算算時間剩下不多,她又說好了今天一定要回家,於是只好化被動為主動,打電話給他了。
撥電話時,她的手心直冒汗。
即便她一再告訴自己這只是公事,問他幹嘛不來接狗狗,但她還是很難不讓握緊話筒的小手不顫枓。
因為不論她打電話的目的是什麼,這可是她破天荒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一個——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