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徹還記得,他們兄弟曾經窮到得依靠街坊鄰居接濟。而後,終於攢了一點點銀兩,重新來到一處沒有人識得裴家人的所在,以為能夠落地生根,日子過得窮困但心裡踏實,卻萬萬沒想到快活的日子未滿一年,債主又找上門來……
在搬進京城以前,裴家人的生活是顛沛流離、有苦說不出的。
裴徹以為自己能夠忘記從前的事,然而事與願違。
有時候,痛苦的回憶像是根會螫人的刺,遺留在掌心之中,雖想一除為快,然而越是想要求個痛快,傷口越刨越大;但是,若沒勇氣除掉,那根藏在肉中的刺,就會牽動著每個動作,而開始隱隱作痛……
第五章
「我說二當家啊……」桂貴含糊不清地說著,嘴裡一邊吃著熱騰騰的餛飩。
「嗯?」裴徹翻看賬本,詳細瞭解今年到底營收有多少。
「真不曉得該怎麼說你,昨天你買的那一擔子餛飩,在咱們回京城前絕對吃不完啦!」
「喔!」裴徹不以為意,仍舊埋首在賬目中。
桂貴已經很習慣主子的漠視,他絕大部分時間都是這種冷淡的模樣。
「不如,咱們明天到玉樓春時,也送些給鳳笙姑娘,你說好不好?」
「送給她?」提起這個名字,裴徹終於抬起頭來了。
「是啊,反正也吃不完,裴府別業人口簡單,要是帶回京城,包準會壞掉,那多浪費呀!」
「嗯。」裴徹心底感到幾分古怪。到玉樓春送餛飩?怪得很啊!
「我說當家,你不覺得鳳笙姑娘跟咱們大少奶奶……」
一提起墨兒,裴徹用眼神殺桂貴一刀,嚇得桂貴差點端不住碗。
「小的是說……怎麼這世間有人如此相像。」呃,好可怕!二當家那副殺人模樣,完完全全就像頭吃人的野獸啊!
「我不覺得像。」他冷淡地回答。
「你不要再對著人家姑娘喊啥少奶奶,如此壞人名聲的作為,以後再讓我逮到,就把你舌頭拉出來剪掉!」
桂貴扁扁嘴,看來二當家若非還對大少奶奶舊情難忘,就是鍾情於鳳笙姑娘,完全把他這個跟在多年,誓死效命的忠僕忘了。嗚,好心寒!
「我出去一趟。」裴徹合上賬本,站起身來。
「我也去。」桂貴立刻把碗給擱下。
瞇起眼,裴徹眼神銳利得快要將桂貴給射穿。「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呃……好。」歎口氣,桂貴覺得氣餒,最近當家老對他不耐煩。「對了,昨天收到大少奶奶的信,送信人還說,希望今年中秋可以聚眾。」
裴徹離開的腳步遲疑一會兒,而後頭也不回的推開房門。
「奇了,以前收到大少奶奶的信,一定二話不說馬上拆信!」桂貴摸摸頭,怎麼也想不透。
二當家真是越變越古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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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市,人潮洶湧,車馬往來;各種嘈雜聲響混雜,熱鬧非凡。
裴徹一個人漫步在街道上,偶爾與路人擦肩時小小碰撞,他卻不引以為意,反倒是撞著他的人,莫不鞠躬哈腰,趕緊飛也似的逃命。
西陵城內,哪個不知裴家莊在京城的勢力?一戶人家六個當家個個撐起一片天,幾乎壟斷整個江南的生意,尤其是裴二當家,在江南一帶名氣可是響叮噹。
裴徹的甕器不但炙手可熱,他廠裡製作的瓷器更是有口皆碑,只要店裡出品的甕器或瓷器,都會在底下烙上商號的名字與編號,以杜絕仿冒。
每個環節都嚴格把關,因此裴家甕器價格稍高,品質卻非常精良,大戶人家更少會收藏一樣裴家的瓷器。
裴家的興起是一則傳奇,跨足的經營範圍涉獵廣大,無論是食衣住行,樣樣都少不了要看裴家人的面子,多少讓個幾分。
據說某年全國鬧起旱災,還是裴家大開糧倉,濟苦賑貧,與百姓同甘共苦,這才得以免除一場禍事。為此,還贏得皇室表揚,更讓裴家錦上添花。
轉眼間,裴徹到西陵也有些時日,屈指算來,他離家已將近半年之久。
往年中秋時節,裴家人終年忙於經營商號,根本沒有時間相聚把酒話月、風雅一番。而今,裴弁已成婚,身為大嫂的墨兒從小因為流離失所、形單影隻,非常重視家族間的聚會,只要是特殊的節令,大伙也會有默契地為她而團聚。
團聚?裴徹看著週身來來往往的人群,究竟有多少人與他一樣,縱然有個棲身之所,也仍舊感到孤單?
那種孤單,是找遍天下間所有言語,都形容不出來的一種空幽。就像是風寒,初染上並不引以為意,仗著自個兒身強體健,毫不留心,直到病症出現,才為此高燒咳嗽,嚴重的,說不定還會因此而死亡。
有一天,他是不是也會因為寂寞這病,而讓原本跳動的心慢慢步向死亡?
裴徹輕笑,自從墨兒與大哥成婚後,也帶走他心底某一塊情緒,就像書頁被人撕去一角,再也拼不回原來的模樣。
裴徹的身影依然穿梭在人群中,高大頎長的背影看似堅強,甚至帶有一絲的傲然冷淡,這些年來,他總將自己的心情,藏斂得很好。
好到,甚至讓人察覺不出,他也是會害怕孤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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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說幾遍?我不是你弟弟!」少年一把推開鳳笙,怒氣沖沖。
陰暗污穢的街巷中傳來怒罵聲,比起大街上的熱鬧喧騰,這裡的角落似乎還留有幾分死亡疾病的可怕氣味,幾處凹陷的窪洞,上頭留有灰黑的積水淤泥,隱隱飄散出骯髒惡臭的腐敗酸味,令人不禁作嘔。
「友福,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嗎?」鳳笙跌坐在地,對弟弟的粗魯不以為意。
這些天,齊克力替她打探友福的消息,才知道他藏身在這裡。
「爹和娘,他們是不是也來城裡了?」鳳笙起身,不在乎衣裙被泥巴弄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