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瘋了。
要是讓家人看到她對著山下狂喊嘶吼的模樣,怕是一個個都會驚凍成千年冰雕吧。
「路、路柏琛,我、我不行了。」她喊到聲嘶力竭。「我的嗓子快啞了。」
「過癮吧?」他微笑望她。
「嗯,過癮。」她喘氣扶腰,蹲下來。
「痛快嗎?」
「很痛快。」
「有沒有君臨天下的感覺?」
「有。」她微笑。原來他說當皇帝的滋味,就是如此自由奔放的暢快。
「下次再跟我一起來這兒喊,好嗎?」
「好。」她順口回答,兩秒後,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
她愕然抬頭,望向他。
夜色蒼茫,他昂然挺立的姿態有如一尊黑暗神祇,她看不清他的表情,胸口緊窒,待他也跟著一起蹲下來後,她才認出那張端方好看的臉,淡淡地浮著笑,帶著些微窘迫與不安的笑。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用這種方式騙你跟我約會,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追求一個女神。」
女神!她陶陶然,腦子發暈。
「Daphne。」他握住她一束秀髮,輕輕地往自己的方向一扯,她便像著了魔似的,不由自主地靠近他。
他用一個又溫又涼的吻,叩她又軟又嬌的唇。
她怯怯地敞開唇,同時,也敞開心。
「我喜歡你,Daphne。」
她歎息,醉在他迷人的聲浪裡。
「你喜歡我嗎?」
「喜歡。」
她喜歡極了,不,該說她無可救藥地愛上他。
因為愛他,她不惜在家裡掀起一場革命,她的父母極力反對她嫁給一個毫無家世背景的尋常人,她卻執意要嫁。
「除了他,我誰也不嫁!」她撂下狠話,在母親逼著自己去相親時,隨手抄起一把剪刀指向咽喉。
全家人都讓她從來不曾有過的決絕給嚇著了,從小最疼她的哥哥更立即出面替她求情,說服父母親答應這樁婚事。
「好吧,至少這年輕人考上了律師執照,還算有點才氣,只要我們好好栽培,他要出頭也不是難事。」最後,就連一向嚴厲的父親也不得不嘟囔著讓步。
於是,在她從研究所畢業的那年,她披上白紗,與路柏琛成婚。
一段美麗的錯誤,就此開始--
第二章
她的婚姻,是個美麗的錯誤。
多年以後,當殷恬雨回憶起當初和丈夫的相遇,心房仍一如當初,怦怦地躍動。
當然,經過這幾年的婚姻生活,她已不復當年的天真,她知道丈夫之所以會接近自己,不是因為愛,是因為需要。
他需要她,需要一個能幫助他順利步上仕途的妻子,而她的家世背景,剛巧十分適合。
他是懷著心機追求她的。
殷恬雨不確定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猜到這一切前因後果,也許她一直隱隱約約地認知著,只是不願對自己承認。
但某一天,當他眉飛色舞地在餐桌上對她敘述,他是如何裝傻扮誠懇,在黨內兩大派系的成員間斡旋,終於使他們都答應全力推動某項法案,她驀地恍然大悟,原來他也曾將同樣的手段用在她身上。
他不如一般人所看到的那般熱誠無害,他的心思其實很深沉。
他在黨內大老面前,總是裝成一個有才氣、有抱負,卻稍嫌熱血與衝動的年輕後進,降低他們對他的防備之心,正如他也曾在她面前裝成一個窘迫不自在的年輕人。
那些政壇前輩們上當了,她,自然也上鉤了。
他根本不是她當初所想像的那個不擅交際、拙於言詞的男孩,她以為他和自己一樣,都對社交應酬毫無辦法,但其實,他厲害得很,長袖善舞,能用一種融合著謙虛的熱誠,哄得每一個人都開開心心,讓所有人都喜歡他,跟著他團團轉。
就連她父母,如今也完全被他收服,稱讚她果然有眼光,為他們挑了這麼一個才華出眾、前途無量的女婿。
她的兄長殷樊亞,殷家唯一的男性繼承人確定不從政後,她的父親更是傾盡全力栽培柏琛,期盼他有一天能接收自己所有的政治勢力。
他是黨內最亮的一顆新星,或許未來也將是左右台灣政壇的男人。
他是她的丈夫,是她最愛的男人。
沒錯,就算懷疑自己只是路柏琛擺在人生棋盤上的一顆重要棋子,她仍是深愛著他,迷戀著他。
她無可自拔啊……
殷恬雨對著古董穿衣鏡,挑剔地審視鏡中的自己。
這些年她身材雖然稍稍豐潤了些,不像從前瘦得像根竹竿,但身高是變不了的,無論如何都無法小鳥依人。
再者,她平凡的相貌也不適合裝那種纖細嬌媚的美人,她的鼻子太挺了,唇形跟性感兩字無緣,單眼皮的眸最怕因缺乏睡眠而浮腫。
她沒有一張屬於殷家的漂亮臉蛋,如果她有海薔她們十分之一的美,也許她會對自己的外表有點信心。
但現在,她只想跟鏡中的人影說分手。
她別過頭,拾起桌上一串色澤明潤的珍珠項煉,想戴上,卻一時找不到扣鎖。
「我來吧。」一道清朗的聲嗓悠悠地揚起。
她驀地一顫,回過眸,無言地望著那個不知何時出現在房門口的男人,他穿一套墨色西裝,合身的剪裁恰如其分地層露他的好身材,他斜倚著門扉的閒逸姿勢好似已經等在那兒許久,而且不介意再多站幾分鐘。
「柏琛。」她低喚,看著他邁開長腿朝她走來,胸口習慣性地緊窒半秒。
有哪個妻子在結婚多年後,看到自己的丈夫仍會覺得心動的?她恐怕是絕無僅有的那一位吧。
「你到現在還是不擅長這種事,戴芙妮。」歎息般的低語,吹開她心內一池春水。
在兩人獨處的時候,他偶爾會如此戲謔地喚她,而她,愛極了他喚她戴芙妮時的聲調,那是一壇醞釀著性感芳香的好酒,總令她心醉神迷。
「項煉給我。」他接過珍珠項煉,拂開她頸後的秀髮,輕巧地替她扣上,確定鎖好後,他伸手替她攏了攏秀髮,讓那烏亮的發瀑柔順地瀉在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