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兒相信她的爺爺會來救她,那麼她就帶她的爺爺去見她。
到時候,她要老爺子親口說出他的醜惡、懺悔他的罪刑,她要讓他明白,沒有人可以欺騙夏兒!
幾乎要把人灼燒穿透的眼睛盯著韓京墨平靜無波的眼睛。
「現在,你還要阻止我嗎?」
韓京墨沒有回答,他慢慢把兩人交纏的手舉起來。她的指甲在他的手背上抓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可是他看也不看一眼的輕輕問:「那麼我呢?如果你離開塵世去找夏兒,我又要找誰替你復仇,替你愛恨?」
唐半夏怔住了,但他繼續說了下去。
「在你看來,他們三個的死不可原諒。如果你跟著這些人一起死了,我又該為死去的愛人做什麼?」
唐半夏僵硬的動作慢慢鬆懈下來,她迷茫的看著他,像是第一次思考這個問題。
「他們是無辜的,那麼我和你就不無辜嗎?記得我們做過的善事嗎?我們也是很單純很傻很無害的傻瓜。」
只有傻瓜才會和傻瓜在一起快樂的生活。
是嗎?她也是那種善良到愚蠢的傻瓜,她和夏兒是一樣的?
唐半夏迷茫的臉慢慢皺了起來,眼淚在她哭相很難看的臉上盡情的流淌著,很醜很醜,可是在韓京墨的眼裡卻美得不可思議。
「他們最渴望的事情不是去愛也不是去恨,而是繼續那麼蠢蠢又快樂的活下去!所以半夏,你和我一起留在世間好不好?」
他低低的呢喃著,把她擁入自己懷裡。
「六年前是你非要救下我、五年前是你非要跟我生活,那麼在我愛上你之後,你憑什麼丟下我不管?」
難道他就不無辜嗎?
唐半夏咬緊牙,要自己不能再這麼沒出息的哭下去。
「可、可是……我怎麼能一個人丟下他們……一個人去幸福?最不該獲救的……是我啊!」
明明該得到這一切的是夏兒,當她看到韓京墨出現她面前的時候,她的心就已經徹底的瘋了。
因為那時候,夏兒的身體才剛剛涼透!
她怎麼能允許自己像唐家人一樣也對這一切無動子衷,裝作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你不是半夏嗎?你的身上有一半的夏兒,當你得到的時候,夏兒也已經得到了。」
就算他自私吧,他不要把心愛的女人送給死人。
力道越收越緊,垂頭的唐半夏沒有看到他的臉,吐露著溫柔愛語的臉上是跟她一樣不容失敗的瘋狂執念。
「如果真的太愧疚的話,那就跟我一起痛苦活下去,死了是解脫,那就不要解脫的一輩子活在煎熬裡,你……你做的已經夠了。」
唐半夏埋在他懷裡的臉糊成一片,她狠狠咬住他的衣襟,不許自己哭出來。
她做的已經夠了嗎?夏兒,這樣夠了嗎?
「唐半夏!」
忽然馬車外傳來一聲屬於女孩的呼喚,緊接著馬車的簾幕被猛地拉開了。
唐踏雪美麗精緻的臉出現面前,頓時唐半夏呆住了。
這個十六歲的驕傲少女淚流滿面。
「你……為什麼爺爺說你要離開唐家?」
唐半夏怔怔的穿過她的身後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馬車已經停在唐家的大門前。
代表著三代老臣榮耀的餾金燈籠已經取下,唐家的下人們正拿著行李往門口停著的車上堆放,夫人小姐們則站在門口竊竊私語著,看不真切表情,但是個個打扮樸素,彷彿要出遠門一樣。
看起來,老爺子說要帶全家去鄉下養老是真的了。
背後被輕輕推了下,唐半夏默默下了馬車,才落地,唐踏雪已經撲了過來。
「唐半夏,你跟我們一道走吧!我……我還沒打敗你,我……還沒聽你承認我是你妹妹。」
唐半夏僵硬的站著,緊緊抱著她的少女還在把鼻涕眼淚拚命往她身上塗,屬於另外一個人的溫度在這雨夜清晰的被她感受著。
這就是真正的踏雪嗎?那個宣誓著一定要打敗她的小小無害的對手。她拚命和她爭,只是為了引起她的注意,被她承認?
「姐姐,別走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歡你啊!我一直很自豪能有這麼一個姐姐……你別走別走啊!」
濕熱的眼淚一直浸透衣服染到她的皮膚上,唐半夏的眼睛睜得很大,她看清面前這些被她嘲笑戲弄的女眷。
她們的臉上帶著尷尬,只有尷尬,完全沒了平日的囂張和跋扈。
大夫人先期期艾艾的開口了。
「那個……半夏,你留下來吧!」
三夫人也不好意思的訕笑。
「對……啊,沒了你,這個家不知道會怎麼樣……」
有了兩個人帶頭,剩下的人也都大膽的七嘴八舌起來。
「就是,沒了你,光靠這些男人我們會餓死的。」
「等等,你這麼說,好像我們要半夏留下來,就是為了養活我們大家。」
「廢話,難道不是嗎?老爺子身體都那樣了,不靠半夏難道靠你啊!」
原本難得傷感的氣氛頓時被女眷們的吵鬧破壞得一滴不剩,也把唐半夏從這撲朔迷離的情況中驚醒。她推開懷裡的唐踏雪,繃緊臉問:「這是做什麼?」
唐踏雪睜大眼睛看著她。
「爺爺說你要離開唐家,再也不回來。」
而他們也要被老爺子強行帶回鄉下歸隱。
「朝中為官的叔伯們也大多辭官了,我們這次要去很偏遠的小鎮……可是只要有你在,我們一定可以過得很好,別離開好不好,我們不是一家人嗎?」
含著眼淚的美麗眼睛看著她,唐半夏恍惚間彷彿又看到多年前那雙相似的眼睛渴望的看著她。
小瓦,留下來好不好?跟我們變成一家人。
沒錯,她不喜歡踏雪,但卻總忍不住注意她的原因就是,她和夏兒有著一模一樣的眼睛。
「姐姐……你不是我姐姐嗎?」
唐踏雪還在乞求的看著她,可是唐半夏卻有一種奇怪的預感。
踏雪已經知道了一切,她知道她的身份,或許唐家其它人還沒察覺,可是這個用著熱切而絕望眼神看她的少女,已經知道她沒有唐家人的血液,更或者已經知道她對唐家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