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那個明知道她來偷竊他們最後一點糧食,卻還是傻呼呼要收留她的那一家人一樣。
此刻,遠處那些吵架的女眷也停下來,你推我、我推你的彷彿要說什麼。
最後大夫人還是被推出來做代表,她一向刻薄的臉上帶著扭捏。
「那個……我們不知道你是怎麼惹老爺子生氣,不過我們是一家人不是嗎?只要求求他老人家,他不會捨得趕你走的,或者……我們都去幫你求情。」
唐半夏看著她們,許久含淚閉目笑了起來。
唐家的人,這些跟老爺子和夏兒流著一樣血液的人們,是奸詐還是蠢笨白癡?
「我……總是敗給你們。」
而且幾年來一次都沒真正的贏過。
顫抖的手,終於回抱住唐踏雪,或者說……是回抱了那個已經隨五年前小屋一起燃燒的溫柔。
夏兒,天上的你還看著嗎?雖然還沒原諒老爺子,可是我已經沒辦法再對這些跟你一樣是笨蛋的人下手了。
*** *** ***
韓京墨站在她們的身後望著,唇邊帶著淺淺的微笑。
他知道這次,他終於贏了,雖然救贖半夏的不是他而是唐踏雪,可是這次他不會再因唐家人吃醋,也不會因為看出唐踏雪對半夏的崇拜之心,再去故意挑撥她們的姐妹關係。
「公子,唐老爺子那裡……」
喜兒湊上來低語,唐老爺子還在臥房裡等待唐半夏。
「不用了,我想已經沒事了。」
老爺子的懺悔已經不需要了,雖然唐家的歸隱還是必要的,這些笨蛋怎麼可能在官場裡安穩求生?不如歸隱後跟死去的夏兒一家一樣,過著清貧卻平和的日子。
而他的擔心,早就是多餘的。
半夏比他想像的還要溫柔善良,她可能還不知道,她很早以前就已經被夏兒變成了笨蛋。
當年在神算山,她不是也用最笨的辦法,想要救下一切她想要和必須要保護的人嗎?
想到這裡,他忽然覺得寂寞,忍不住開口叫住那個已經把他遺忘在一邊的女人。
「半夏!」
她回頭。
雨已停,夜已退。
晨陽中的男人蒼白著一夜未睡的臉,卻笑得一臉燦爛。
「半夏,能幫我問問小瓦要不要嫁給我嗎?」
聽到此話,所有人開始四下梭巡那個居然敢搶唐家人女婿的小瓦。
只有唐半夏直直看著他,瞬間,陽光彷彿在眼淚中爆炸開來,把遠處的男子鍍上一層神般的聖光。
那是她的男人,在她一心求死的時候,他同樣努力的給她找來求生的理由。
她想起六年前的懸崖下,夏兒和她吃力的救人,想起夏兒的傻話:懸崖下的人是她們的姻緣……
夏兒,你知道嗎?你分給我最好的東西,不是姓氏、不是家,而是這個男人。
想到這裡,她大步向他跑去,在他伸手想要回抱住她的時候,猛地勒住他的脖子,然後用一貫的聲音大吼,「韓京墨,你穿得這麼單薄!」
接著帶著她體溫的披風已經裹上他的身子,同時熱呼呼的身體被一同拉進披風內。
「你的回答?」
唐半夏仰面看著他片刻,然後輕輕靠在他的胸口低喃,「韓京墨,你要很長壽噢,我不喜歡做寡婦。」
所有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擁抱在一起的這對璧人,除了一個人以外。
「那你會跟我們走嗎?」
唐踏雪嫉妒的看著他們,好嫉妒韓京墨可以被姐姐這麼依靠,好捨不得把姐姐這麼快嫁出去。
聽到她的話,陰影浮現在唐半夏的臉上,笑容也收了起來。
「我想我還是要先去見一個人。」
老爺子……
她推開韓京墨,轉身大步向唐府書房定去,她知道,老爺子一定在等她,而他也一定要給她一個交代。
只是她並不知道,一切已經晚了。
*** *** ***
三個月後
唐半夏獨自坐在小屋的廢墟前,四處一片蟲鳴,遠處來自神算山的夜風在她身邊迴旋。
她想著曾在這裡和夏兒的一切,想著五年前的自己,想著那日跟老爺子的對峙。
說是對峙,不如說那是她一個人的發洩。
從頭到尾老爺子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靜靜的躺在那裡聽著她的控訴。
因為在看到她來到的那一刻,他就死了,死得安詳而滿足。
大夫說他的身體能堅持這麼久已經是奇跡,事實上三天前他就已經不行了,可是他一直在堅持著。
所有人都說老爺子是為了唐家在堅持,可是她知道那不是真相。
韓京墨並不詫異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而老爺子,這個被她當成目標去憎恨計算超越的老人,用自己殘餘的生命來完成她的怨恨。
因為他臨死的那一滴眼淚已經說明了一切。
一隻手輕輕放在她的肩頭,唐半夏抬頭看去,韓京墨正微笑看著她。
「天很冷了。」
她已經從下午坐到天黑,就算他再有耐心,也會忍不住擔心。
「我想他們現在已經不在這裡,他們此刻應該在……」
他抬頭看向天空,滿天星斗像一塊繡滿寶石的絲絨,滿滿的罩在他們的上空,而那一顆顆璀璨的星星彷彿伸手就可以摘下一般。
唐半夏看著,笑著,哭著。
她知道,在這片夜空上,有三顆最美麗的星星一直在看著她。
而此生,將會永遠照耀下去。
番外篇
番外一 他在她的故事之外
「皇子,留下這位姑娘不妥。」
「是嗎?」韓京墨從書中抬頭,看著遠處的瘦弱少女微微一笑。「可是她是我的恩人。」
「皇子可以把她送到別處,或者給她一筆銀兩,但是留在身邊太危險了。」沒有回答手下的勸說,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少女,許久之後站起來從亭中走出。盡忠的手下忍不住攔住他的去路。「不說這位姑娘的病,單說皇子的身份就不適合陌生人靠近。」
畢竟,皇子的身體狀況也相當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