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了,侯爵走出來,扶著讓娜下車,攙著她走上台階,一直到大門,值夜班的僕役早已開門迎候。
當讓娜走在前面,進入漂亮的大廳時,侯爵說:「再見,親愛的!」
她停了步,轉身看著他,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副吃驚的樣子。
「你不在這裡住?」
「我累了,明天一大早我就要下鄉。」
「下鄉?」
由於酒喝多了,她還有點發呆,還沒有等她回過神來表示異議,侯爵就敷敷衍衍地彎下腰親了一下她的手,掉轉身就走了。
但是還沒有等他走到門口,讓娜尖叫了一聲,向他懷裡撲過去,雙臂使勁勾住了他的脖子。
他用力推開她,但是讓娜的嘴唇在尋找著侯爵的嘴唇,口裡不住地發出哺哺的親熱聲音。
侯爵堅決地把她的胳臂從他脖子上推開。
「我累了。」
話是嚴厲的,聲音是冷冰冰而且不由對方分說。
讓娜猶豫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侯爵擺脫了她的糾纏,走下台階進了馬車,這時,她人忽然心生一計,不放他走。
「法比安!法比安!」她叫道,但是太遲了,車門已經關上,馬車揚長而去。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她感到他已離她而去,再也見不到他了,雖然她希望這一切只是她的幻覺。
侯爵在車裡將身子往後一靠,把一雙腳擱到對面座位上,心裡開始盤算去哪兒。他心想,他知道日後麻煩准少不了,要趨吉避凶,離開巴黎才是上策。
那種「她們從來沒有像愛他那樣愛過別人」的指天為誓,他早聽膩了。
他認為和情婦們之間根本無情份可言,糟糕的是,那些娘們卻把這掛在嘴邊上。他好女色,認為女人是尤物,是狐媚子,但也僅此一端而已。
「同聲相應、同氣相求」和求知慾在侯爵身上表現較為突出,而且他也只能從男性友人的身上才能找到同樣的氣質,至於他所能期望於女子者,色、性而已。
此外,在生活中女人之於他就如同馬一樣,不用了的時候,可以趕回馬廄去。他沒有認真想過自己與眾不同,然而他知道,他同他的許多朋友和同代人不一樣。沉湎於女色者生活中不大可能有其他愛好,大多數人是除此以外一無所好。候爵的嗜好是多方面的,他在社交界交結的大多數人卻對此鮮有所知。
他怕公眾知道他關心政治,但是一些政客和政治家卻經常私下下聽取他的意見。馬拉著侯爵順著香捨麗榭大街駛過,當車子經過頂端鍍金的大門時,他想:「我一定要卜鄉去,問題是,去哪個鄉?」
接著,就像一時心血來潮,他突然想起他在下比利牛斯的別墅,他好久沒去了。很久沒有去的原因是那裡距巴黎很遠。往常他總是把那裡當成家,因為他小時候在那裡度過。
現在,他需要那別墅的舒適和安全,就像在大海裡需要一個躲避狂風巨浪的港灣一樣,這下他心裡有了數。
他走進大廳,雖然是凌晨兩點,但是他覺得布朗托梅可能還沒有睡。這不僅是因為這個秘書工作做不完,而且盡職盡責,總是要熬到夜深都不休息。還有一個原因是,亨利·布朗托梅睡眠不好。
秘書旁邊擺了一堆信件,顯然是剛剛寫的,布朗托梅抬起頭來驚奇地看著侯爵,站起身來。
「先生,您回來啦?」他的問話是多餘的。
「我料想你還在辦工,」侯爵說,現在把我的打算當面告訴你,不通過傭人留話,更方便一些。」
「您的打算?」
「我明天要去薩雷別墅。請把我的包廂掛在最快的列車後面,你不用跟去,我不打算舉行晚會,也沒有什麼客人留宿。我只是想休息一下。」
「休息一下?」他的秘書問道:「這麼多年我從來不知道您休息過!」
侯爵笑了。
「我想這是事實。如果我覺得無聊,我會給你一個邀請名單,這樣,你就可以安排他們盡快上我那邊去。」
「您真是一個人去嗎,先生?」
這個問題使侯勢想起了讓娜,他剛剛卻把她忘了。
「我想起來了。」他說,「給讓娜·圖爾貝小姐一張普通支票,她如果方便,請她盡快搬回自己的住宅。」
布朗托梅一時忘了,在任何情況下,他都不得對侯爵所言所行顯出吃驚的作於,他脫口而出:「您跟她吹了?」
「對,吹了!」侯爵說,他也是第一次對觸及他的隱私的問題顯得不介意。他的秘書聽到他的腳步聲消失在遠處之後才重新坐下來,他憂心仲忡想到,法國作為一個民族,會由於耽於逸樂而斷送自己。
有朝一日他們會覺醒,面對現實,但侮之晚矣!
當候爵的貼身男僕一聲不響地幫他脫衣服的時候,他也在思考同樣的問題,接著他就上床就寢了。
他熄了燈,四週一片漆黑,他躺在舒適華麗的四柱大床上,這個床在他家已傳了好幾代,他本人就出生在這張床上。 侯爵的生平是十分富有傳奇性的。還在他很年輕的時候,就由父母包辦,娶了邦迪路易士親王的女兒為妻,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這兩家聯姻堪稱門當戶對。
侯爵很闊,擁有萬貫家財,還有一個尊貴的封號,這個封號在法國歷史上盛名不衰。公主同歐洲許多當權君主是親戚,但是分在她名下的財產不算多。
這門親事使雙方父母都極為滿意。
不幸的是,當這對年輕人發現自己成了夫妻時,他們馬上互相嫌惡,簡直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侯爵打從嬰幼兒時期起就顯示出一種堅強的個性,他認定生下後嗣以接續薩雷家族的香煙這件事至為重要,在這方面自己責無旁貸。
但是他發現,對那位公主他幾乎碰都不想碰,更別談和她親熱了。
至於她,她開宗明義宣稱,她很討厭他,而且已經同她父親的秘書之一有了戀愛關係。他們的密月是在激烈的爭吵中應過的,二人分室而眠,他們一回到侯爵在巴黎的住宅,就打定主意破此少見面為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