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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頁

 

  在城市裡這樣做並不困難,城市給侯爵提供了任何男人想享受的一切可能尋歡作樂的機會,公主可以把用之不竭的錢花在首飾和衣服上。

  她倒並不是姿色平庸,但是她確實不具備某些傾心於侯爵的女人所具有的那種狐媚勁兒和花容月貌,她們伸出雙臂歡迎他的眷顧。

  他當時的情況就像一個突然置身於糖果店而無人看管的小男孩那樣大快朵頤,他尋花問柳的名聲也是由此而來的。

  結婚前在家裡他都是唯父命是從,沉溺於騎馬,賽馬和獵野豬,此外就是靠各種鄉間消遣以消磨時日。

  他也花了將近兩年的時間周遊世界,他父親認為行萬里路等於讀萬卷書。他本人也認為此次周遊世界獲益匪淺,這有助於豐富思想並磨礪性格,這是當初家裡人始料不及的。

  遠遊歸來他同意了這門包辦婚姻,因為他認為這是祖上立下的老規矩。再說從表面上來看,他似乎沒有正當理由拒絕,因為從社會的觀點來判斷,這門婚事既能光耀門庭,又能兩全其美。

  由於他和公主都是彼此彼此,他也清楚,勉強湊合的婚姻必然導致夫妻雙方各自另覓新歡。

  這就是所謂女人,一個他以往不曾涉獵的課題。

  如果不是後來發生的那兩起變故,說不定在處理家庭問題上他會焦頭爛額。第一起是他父親突然去世,也就是說,他成了薩雷候爵。

  第二起變故對他個人而言不失為因禍得福,儘管對他的岳家來說,是一場大不幸。原來他的妻子因一場車禍喪生。

  巴黎的街道彎彎曲曲,擁擠不堪,車禍屢見不鮮,皇帝打算請奧斯曼男爵把街道重新規劃一下。

  公主因車禍致死更證明了城市規劃改革的刻不容緩。同年底,男爵關於建立新巴黎的計劃被接受了。

  那些搖搖晃晃髒兮兮的舊房屋和對車、馬、行人都不安全的彎彎曲曲,臭氣蒸天的街道都被拆除了。

  二十二歲的年華就擺脫了不幸的婚姻,而且身為一家之主,他可以我行我素,對侯爵而言,這的確值得慶幸。

  身為鰥夫,他盡可以眼花宿柳而無需負疚,也不致遭到親友的非難。

  他充分利用這個時機,首先是避開了為時較長假惺惺的服喪期,辦法是去非洲,埃及和土耳其這些從未去過的地方走一遭。

  回來後,他開始過著他父親不曾嚮往過的生活,而且生財有道,使偌大傢俬財源廣進,這種斂財的本事,使自認為是他的財務顧問也咋舌不已。

  他認為一個人只要有了聰明智慧,賺錢易如反掌故此他投身政治,因為政治比較難,而且也確實不容易捉摸。

  但是即使最忙的人也該喘口氣,加之第二帝國是美女的天堂,她們就像眾星捧月般簇擁在侯爵身旁。

  世人的心理是有錢的男士都應當互相競爭,不僅把世上佳麗據為己有,而且飾以珍寶,使其能在歡場中獨領風騷。皇帝雖然是由戀愛結婚的,但是貪色之心時有流露,其初歡名叫「卡絲黛莉歐」此女姿色出眾但天資平平。

  如果連皇帝都不隱瞞自己偷香竊玉的緋聞,上尤下效也就無足怪了。

  拿破侖親王把他的情婦拿出來炫耀,奧斯曼男爵在實際還未著手其重建新巴黎的計劃之前,人門看到他同年輕美貌的女演員弗朗西內驅車招搖過市而毫無愧色。荷蘭國正在巴黎待的時間比國內久,他迷戀著穆薩德夫人。

  穆薩德夫人舉行的晚會就像侯爵剛剛參加過的而且使他厭煩的那次晚會一樣,總是別出心裁,窮奢極侈。

  候爵並沒有使自己過久地沉溺於聲色。

  事實上,隨著他的識別能力越來越強,他發現自己的口味越來越高,因此也難免更加挑剔。

  他挑選一個女人藏於金屋之前,這個女人必須是稀有罕見並與眾不同的蘭花的一個新品種,或像一顆完美無暇的珍珠,就像珠寶商奧斯卡·馬車一搞到就立即得意洋洋拿給他看的那種明珠。

  即使這樣,等到他搞到手之後,當初產生的驕傲感一消失,就會將這個女人棄之如敝展。

  他知道,在這方面,他與其他男子不同。

  大幕已經落下,曲終人散,到此為止。

  「你怎麼能這樣寡情吶?」一次,侯爵的一個朋友這樣問他。「有一段時間我對妮龍是一點情意也沒有了,但是妮龍恭敬我,我不忍心一下子思斷義絕。」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侯爵冷冷地答道。

  他的朋友笑了。

  「法比安,糟就糟在你從不關心你的心。不錯,你關心你的身體,也許還關心你的腦子,但是從不,從不關心我們大家身體裡面那顆情種的心。」

  「扯淡,」侯爵提高嗓門說:不過他心裡也承認,他的朋友也許說對了。

  現在,他對女色已心如止水,他滿意地在想,布朗托梅會給他處理善後的。明天早上他就要離開巴黎,讓娜那雙使勁摟住他不放的臂膀夠不著他了。他將去薩雷別墅,像他過去一向那樣在那裡享受一番,並且做一件他很長時間沒有做的事:思考。

  這的確是一件檢討內心的事。過去當他離開巴黎到海上或者鄉下的時候,他也從中汲取了新的力量。

  在他少年時代訪問喜馬拉雅山山麓小國尼泊爾的時候,他第一次發現,到外地去,搜索自己的靈魂已成為他血肉的組成部分。

  其時,他仰望著頭頂上的山峰,皚皚白雪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因而悟出他必須攀登頂峰。

  只有做到這一點,他才能算實現了自己的抱負。

  後來,在他一生中的不同時刻,當他必須作出關鍵性的抉擇時,或者迫於形勢時,他意識到印在腦海中的喜馬拉雅山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於是他知道,不論他嚮往什麼,不論目標怎麼樣,不論有多麼艱巨,他都能心想事成。他並非總是有意識地去想這些,然而這些意念揮之不去:閃閃發光的山峰和那廣寬的山麓,正橫亙在他和頂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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