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泰麗莎朝侯爵身後的門邁了一步。侯爵說:
「慢著!我要跟你講話,也許你會告訴我,你為什麼冒生命的危險,到這裡來和『大王』在一起?」
泰麗莎不假思索地說:
「先生,它看來孤單得很,獨自圈在圍場裡。我也覺得您丟棄了它。」話一出口,泰麗莎就感到自己太唐突,這下可糟了。然而這些話不知怎的竟是脫口而出,像當年回答母親的問題一樣。
「你叫什麼名字?」
提問方式相當尖銳,她懷疑這是不是侯爵講話時的特有方式。
「泰麗莎……波薇。」她通報姓氏的時候結結巴巴,由於侯爵發現了她和「大王」在一起,這使她感到很不安,所以她差一點把自己的姓說成是「霍姆」了。
「那麼,波薇小姐,也許你會告訴我,」侯爵說,「你年紀輕輕的,怎麼曉得制服野獸,特別是一隻老虎,大概是動物當中最不可捉摸的。」
泰麗莎本來想跟他說實話,直截了當地說她愛它。
可是這時她想起來她是在同一個男人講話,他無疑會曲解她的這樣一種解釋。
她一想到侯爵是他的僱主,是「大王」的主人,就記起來他是從巴黎來的男人!
她全身僵了,一雙大眼的表情起了變化,但是她沒有意識到。
侯爵的目光是很敏銳的,他立即知道她現在是帶著明顯的憎惡看著他,而不是像他剛和她講話時那樣羞羞答答。
然而泰麗莎禁不住想到,他卓爾不群、一表人才。
他那從方方的前額往後梳的黑髮,他輪廓分明的相貌和黑黑的眉毛,要是在英國,人們會一眼看出他是個外國人。
同時,她對他眼睛的銳利表情感到吃驚,他在看著她,像是在探索她表面下面隱藏的真實內容。他似乎已經洞悉了她的假象,正在尋找她的真面目。
除非實在躲不脫,她真不想同他談話。她於是說道:
「您起得真早哇,先生。我得回別墅去給您做早飯去。」
「做飯的時間多的是,」侯爵回答說,「可是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怎麼能同『大王』搞得這樣親密?當然,除非你以前和野獸打過交道。也許是在馬戲團裡吧?」
這個想法很逗,泰麗莎笑了。
「不是,先生,沒有那樣浪漫!事實上,在我見到『大王』以前,我連一隻活老虎都沒見過。」
「那末,」侯爵說,「你明知道如果不是會被咬死,也會被咬傷,你怎麼能冒這種險,跑進圍場來?」
他顯然是在等待泰麗莎回答,她只得回答說:
「我同『大王』講話,結果我知道我信得過它。」
「你同它講話?你講些什麼?你是不是有什麼巫術,像吉普賽人那樣,能使動物聽你的話?」
泰麗莎很奇怪,他居然知道吉昔賽人,她很快看了他一眼,然後說:
「我一直想瞭解吉普賽人的巫術。實際上,我認為對動物來說,重要的不是講話的內容,而是語調,當然,還有人們對動物懷抱的感情。」
她一邊講,一邊想著鳥,而且無意識地看著頭頂上的樹。
「這麼說來,你過去就這樣做過,」侯爵說。「在『大王』歸我所有以來的這些年裡,我還從來不知道它讓別的什麼人碰過它。」
在他們講話時,「大王」仍在用身體蹭侯爵,侯爵在撓它的耳背,泰麗莎知道它喜歡這樣。
她看看老虎,眼睛變溫柔了。
「它太漂亮了!」她說,「您一走就是兩年,怎麼就放得下心呢?」
然後,她好像意識到所講的話的份量,知道她無法解釋,也沒法表示歉意,她打開了侯爵關上的那扇門,從那裡溜了出去,然後拚命向圍牆的門跑去。
當她跑到別墅時,已經喘不過氣來了,她急忙上了樓,看到珍妮已經穿好了衣服,正在把一條白色圍裙繫在腰上。
「原來您已經起來了,小姐,」珍妮叫道。「我正打算去叫您哩。我想咱們今天應當早些,說不準侯爵先生習慣於早起,不過這也難說。」
「他已經起來了,」泰麗莎回答說,「我就下樓到廚房去。」
這些話似乎是從她嘴裡斷斷續續地說出來的,她知道珍妮在吃驚地看著她,但是她不想再回答任何問題,她跑向通往廚房區的樓梯。
傭人們也是剛剛才有了動靜,她看了一眼管家和配餐室的傭人。
一個歲數大一點的女傭人在擦經過廚房通到後院的過道上的大石板。
昨晚在她睡覺前,她已經把烤制新月形麵包的一切材料都準備好了,她預料侯爵在吃早點時會要吃這種麵包。
她想,他早晨起得很早,也許會餓,她要給他做一頓英國式早餐,讓他吃一驚。
她用外祖母教她的技術麻利地幹著活,做好了幾個菜,從前她父親在家時,母親總是要點這些菜的。
光是用雞蛋做的菜就有好幾種,有一種是和魚、大米、奶油和時菜合在一起的雞蛋,一種是配有蘑菇的雞蛋,蘑菇是她正在做飯時園丁送來的。另外還有雞腿,這是頭一天中午剩下來的,她用特殊的調味品塗在上面烤了一下。
她把所有的菜都放在有頂飾的銀製主菜盤裡,傭人們在盤下點了蠟燭來保溫,她也就放心了。
她不知道侯爵是否會喜歡這樣一頓早餐,但是她有一種感覺,由於侯爵好奇,她不久就會再見到他。
她剛做完最後一道菜,咖啡壺還在爐子上咕嘟,管家捎話來說:
「先生要用早點了。」
她擔心侯爵也許會生她的氣,首先是她進入了「大王」的圍場,再就是她對他講話時態度傲慢無禮。
「我為什麼不只是說:『是,先生,不是,先生』呢?」
泰麗莎自己生氣說。
她還沒有真正考慮如果她見到侯爵,她該怎麼樣,不過肯定不能像她剛才那副樣子。
自從她到別墅以來,她就瞧不起侯爵,因為他丟下他的動物和家不管,把時間浪費在同讓娜·圖爾貝這樣的女人鬼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