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在乎她了,於他而言,梅映宛勝過他的命,所以他不要命都會保護好她。
這樣的男人——岳紅綃歎息了,這樣的男人,她還能再期待什麼呢?
第七章
幾乎一腳踏進鬼門關的人,醒來之後該做些什麼?
岳紅綃雖然不很清楚,但也明白絕對不是談軍務、指揮仗要怎麼打、兵力如何部署……
「敵方此處兵力較弱,由此進襲可減少傷亡,事半功倍。曹先鋒,你就帶著三千兵馬,往——」
忍到極限,她抽掉地形圖,怒瞪著他。
衛少央困惑回視。「紅綃,你做什麼?」
做什麼?他居然還問她做什麼?!也不看看他現在是什麼鬼樣子,一張臉慘白到沒有血色了,她真的沒見過話這麼多、又這麼逞強的病人。
「你就不能安安分分養傷嗎?不操死自己不罷休是不是?」
衛少央淺歎。「紅綃,我是大軍統帥。」運籌指揮,領導全局,是他該做的事。
「你——」算了!太瞭解這男人的固執脾氣,她捧來藥碗遞去。「先喝了!」
衛少央三兩口飲盡,又繼續討論軍務。
直到將領們魚貫走出帥帳,他靠向床柱,單手按住傷處,虛弱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真會被你氣死。」岳紅綃低噥,扶著他躺下。
「你還沒走?」他抬眼,氣息輕弱不穩。
「沒力氣說話就不要說。」她口氣凶巴巴的,但換藥、處理傷口的動作卻輕柔到不能再輕柔。
她為他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底,低道:「這些日子勞你費心了,多謝。」
「幹麼跟我說這種客套話?」
「紅綃,我還不起……」她要的不是感激,可她盼的那些,他怎麼給?
她的情感太過真摯,正因如此,他更不能接受,深知一輩子都回報不了,那對她是一種褻瀆。
她動作頓了頓,聲音微僵。「我又沒要你還。」
處理好傷口,她轉身逃避,一時之間還不知如何面對他如此坦然的拒絕,在知道他心裡滿滿都是另一個女人之後。
這場戰爭,在月餘後終結,我軍取得全面的勝利,不過,這自然是以衛少央不分日夜,勞神交瘁換來的成果。
身在戰場,他連一夜都不曾好好睡上,傷勢稍有好轉,便撐著身上戰場,只因那一戰打得過於刻苦,他必須親自上陣指揮。而這樣負傷上陣,教營中弟兄們對他是既敬服又心疼,全軍士氣大振,那一戰打得漂亮,也奠下勝利基石。
從不能好好養傷的後果,使得他身上那幾乎致命的傷勢拖了月餘,仍未痊癒,比起某個成日吃飽睡好玩軍妓的廢物,卻還得在功過簿上記他一筆取得敵方佈兵圖的大功,岳紅綃內心真是不服到幾欲嘔血,卻又無可奈何。那確實是往後兩軍交戰的一大助益,功不可沒。
她又怎會不知衛少央的心思,他想用這方式,保杜天麟不死。
大軍凱旋而歸,皇上在大殿之上論功行賞,自是有杜天麟一份,賞賜少不了,還讓他撈了個太尉之職。
至於衛少央,朝中官員看法褒貶各半,孤雁山一役,急功躁進,錯下決策,全軍慘敗,是過;負傷上陣,巧妙用兵,取得全勝,是功,究竟該賞?抑或該罰?
皇上凝思片刻,兩相斟酌之後,認為功過相抵之後,功仍大於過,該賞。
可,賞些什麼才好呢?該賞的都賞過了,官位之高也已無可加封,他似乎什麼也不缺……
「這朕可得好好想想,愛卿若有所求,隨時可來向朕討這個賞。」當下,保留了賞賜之權,待日後有更適合之物,再行封賞,並且體恤他勞苦功高,允了他一月之假不必上朝,在府中靜養。
明眼人誰瞧不出來呢?皇上用了點技巧隱過揚功,硬是模糊了過失,不捨得罰他,還拐了個大彎封賞,偏寵得很明顯。
這令杜天麟極不痛快。
即使是取得佈兵圖的大功,皇上仍是一陣封賞便打發過去,朝官、百姓們說的談的、誇的讚的仍是衛少央,光芒永遠落在一人身上!
他不願承認,自己確實不如衛少央,無論他怎麼做,永遠沒有超越的一日。
人人當衛少央是英雄,可在他看來,這人比誰都齷齪,背地裡和他的妻子偷來暗去,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否則他會這麼好心為他承擔過失,賞他個功勞?
身為男人,誰能忍受這個?他是不愛這個妻子,可也不代表他願意當王八!
賣妻的恥辱、戰場的狼狽……衛少央見過他太多不堪的一面,他的存在對自己而言,猶如芒刺在背,一日不除,心頭便不舒坦……
沐浴過後,衛少央回到寢房。
這陣子潛心靜養之下,傷勢已好轉許多,再加上皇上一再賞賜珍貴的補藥讓他調養身子,要想不好轉都難。
入了秋的天候微涼,他披上外衣,瞧見桌上擺放的食籃,他掀開一看,裡頭擺的是幾個荷葉粽。
他並沒吩咐任何人準備,現下其實也不餓,但他還是伸手取來,一口、一口品嚐,原因無他,這些熟悉的物品,勾起那段遙遠而酸楚的回憶。
他已經好多年沒吃荷葉粽了,如此熟悉的味道,連裡頭用的食材都一模一樣,是太過渴望,因而產生了妄想嗎?
最後一口荷葉粽入腹,眼尾餘光不經意瞥見荷葉內的淺淺刻痕——
暗箭傷人,慎防。
誰?會是誰有意傷他?又是誰善意向他示警?
他神色一凜,開了房門,連聲喚來管家,問道:「我房裡的荷葉粽,是誰送來的?」
「咦?有嗎?老奴沒看見任何人靠近您的寢房啊,有這東西嗎?」想了想,又道:「或許是廚娘研究新菜式,教將軍嘗嘗鮮吧!」
衛少央垂眸。「那沒事了,你下去吧。」
關了房門,回到桌前,他凝視著桌面持續發愣。
拆開後的荷葉粽,每個都刻上同樣的字痕,絕不會是府內的廚娘。
小姐——真是她嗎?不是他胡思亂想?但將軍府守備甚嚴,她又是如何送到他房中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