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說過,一生心不動,情無波。
他曾說過,無關乎外在身份,亦非拘泥世俗禮教,更沒有男女之分,只在於心之所繫,如此而已.
好一個如此而已!他確實向他證明了這一點,不是嗎?
無論用盡任何辦法,就是無法打動他的心,最後甚至卑微又傲性地與他鬥起氣來,強要他娶了皇妹。他不將劉姓人看在眼裡,他就偏要他按受劉姓人!
可,有什麼用呢?那抹影子,仍是堅定不移地存在他心底,抹不去,也撼動不了分毫。
不願承認,可——堂堂一國之君,確實敗給了一名已嫁為人婦的小女子,還敗得——十分慘烈。
衛少央願為她而死,無怨無悔,可——他又怎下得了這個旨?
氣他、惱他、卻又捨不得他死,皇上悶悶地拂袖而去,臨去前,冷冷丟下一句——
「衛少央,你究竟有沒有懂過我的心情?」
身陷囹圄的日子,並沒有想像中難挨,刑部待他禮遇有加,他身份特殊,因而獨立審訊,並未與其他罪犯同囚一室,因此他可以安靜地想很多事。不著囚衣、不上腳鐐手銬、吃穿用度皆與往常無二,天冷了還為他加上一床被褥,除了失去自由,他實在無從挑剔。
他曾說過:「張廷尉,你無須如此。」
張廷尉卻回他:「當年我一時口快,衝撞了皇上,若非將軍您在皇上面前力保,今兒個哪還有威風的張廷尉,這恩情不報我於心難安,將軍您別為難我。」
為什麼每個人都說他在為難他呢?他從來就無意要為難誰。
皇上說他任性,但他也只是從心而至。
不知——小姐如今可還安好?才說了生相依,死相憶,卻成了今日局面,往後的日子,她得自己走下去了。
正靠坐在牆邊凝思,便聽張廷尉聲音傳來。「衛將軍,您瞧誰來看您了?」
一回頭,纖細身影婷立於眼前,他驚喊:「小姐,你怎麼來了!」這種地方不是她該來的。
「別急別急!」瞧這對有情人隔著鐵欄激動相望,張廷尉開了鎖。
「你們慢慢聊,天亮時我再進來。」說完,留了水酒和幾盤瓜果在桌上,揮退獄卒。「去去去,全都出去,讓人家小倆口單獨訴訴情。」
一待所有人離去,梅映宛推開牢門,直奔他懷抱,緊緊相擁。
「你瘦了些。」收了手勁,纖腰不盈一握。這半年好不容易將她養了點肉,面色紅潤些,沒幾天又弄成這副模樣。
「比起你好多了,你這個笨蛋——」她氣惱道,張臂攬下他,雙唇便湊了上去,他微訝地悶哼,揉入糾纏的四片唇中,他甚至不需思索,便激切地回應,舌尖探入柔軟唇腔,勾纏著,直要嘗盡全部的她,不容保留。
一吻方歇,她微喘,臉容浮上激情後的暈赧,羞斥:「原來你這般霸氣。」
「無可控制。」他壓抑太久了,久到一旦釋放,便再也掌控不了,連他都被自己如此狂熱的洶湧情潮嚇到了。
「衛,殺人的是我。」
眸底熱度稍退,他細看左右,壓低了聲。「別亂說話。」
「你知道我再認真不過。」婢僕趕來時,房內除了杜天麟的屍身,就剩他們兩人,而他又緊抱著她,以身子擋去視線所及,讓她沐浴淨身、燒血衣……刑部想查,也無從由婢僕處探知真相,除非她主動吐實。其實早在那當下,他便已打定主意,連片刻思索都沒有,便決定代她死。
這樣的男人,怎不傻?
「聽我說,小姐!」大掌捧住嬌容,低聲道:「這事已成定局,別再旁生枝節,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靜靜地,什麼也別說,這事你知、我知,便夠了。替我照顧惜兒,好好將她撫養長大,這是你欠我的,做得到嗎?」
多麼拙劣的借口!惜兒有天底下最了不起的皇帝舅舅、疼愛她的皇太后外祖母,還有一堆身份尊貴得不得了的親人,豈需托孤於她?
「惜兒視你為母,你也很愛惜兒的,不是嗎?我無意將她留在宮中,那種權力鬥爭、奢侈浮華之地,不是成長的好環境,我要惜兒當個最平凡單純的女孩,無憂無慮成長。小姐,答應我好嗎?」
在他如此溫柔的凝注目光、如此卑微的請求下,她沒有辦法拒絕。
她靜默了下。「好,我答應你,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衛少央鬆了口氣,長指拂開她頰鬢髮絲。「好,你說。」無論什麼事,他都會為她做到。
但,他絕對沒有料想到這一個——
「衛,我想替你留個後。」他至今尚無男丁繼承香火。
他驚愕地張大眼,脫口道:「那怎麼可以!」
「怎麼不可以?」
「我們未成親!」
就知道他會這麼說。
「衛,今生我已視你為夫。」她柔柔地道。「若你真要個形式,那麼一切從簡。」她走出囚牢,端來事先備妥之物,上頭有吉祥四果、兩杯水酒,還有——」塊紅頭巾。
她先取來紅蓋頭覆面,他卻癡愣著不動,於是她又道:「我等著你揭帕子呢!」
是這一抹紅。
他想起那年,她身著鳳冠霞帔,紅艷絕麗的美。從沒想過,有一天她也能成為他的妻,為他染上這抹美麗的紅。
雙手不由自主,揭了喜帕。
「再來是合巹酒。」他一杯,她一杯,與他共飲。
最後,吉祥四果,一顆顆拈了餵他。
衛少央心湖澎湃,情難自已地俯向她,深吻交纏,與她共享了四果的甘甜。
她輕笑。「你比我還急。」
俊顏浮起窘意。「我沒那個意思……」
「別!」不允他退開,她張臂攬回他,柔唇淺淺輕啄,一回,再一回,悄悄解開發上束帶,十指穿梭,親匿地抖散黑髮,凝視他少見的狂野面貌,輕歎:「我怎能不愛你……」
愛?
她說,她愛他?!
他只是個平凡的男人,心愛的女子在懷抱,如此主動、如此婉媚似水,對著他吐露愛語……理智燒成灰燼,衛少央再無法自抑,欺身將她壓進被褥,肢體纏膩,脈息交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