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萬縷千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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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頁

 

  但為什麼沒有人在乎她的想法呢?為什麼她要任由其他人來決定自己的命運?

  「段柔!」

  跑得太快,她甚至沒注意到天色已暗,腳下一個踩空,整個人咕嚕嚕地摔了好幾個觔斗,停下來的時候,整個人、整張臉貼在冰冷的草地上。熱淚燒灼著她的頰,她就這麼趴著,一點也不想起來了,就這樣摔死好了,反正有誰在乎?

  「段柔!」馬上的邊承歡大驚失色,一個縱身,幾個快速起落來到她身邊。「段柔!段柔!妳沒事吧?」他急切地上上下下撫摸著她的身子,擔心她可能摔斷了某根可能致命的骨頭。

  「哪裡痛?快告訴我!妳不要亂動,萬一碎骨割破臟器後果不堪設想……這裡疼嗎?這裡?」

  「……」

  他的擔心如此真切,好像他真的害怕她會因為這幾個跟斗而摔掉小命似的,如果他這麼關心她,為什麼還任由她無奈地接受命運擺佈?

  「真的很疼嗎?腿骨?手骨?摔到頭了?」他焦急地將她抱在懷裡,望著她的臉、她的眸。那雙墨瞳湧出淚水,那種痛楚彷彿也同樣降臨在他身上,邊承歡心疼地替她輕輕拭淚。

  「別哭,告訴我哪裡不舒服?」

  「這裡。」握住他的大手壓著自己的胸口,抬頭望進他那雙溢滿關心的眸,忍耐多日的委屈、防衛瞬間潰堤。

  「這裡痛!痛得要命,痛得快死了!可是你在乎嗎?沒有人在乎!既然你一點也不在乎,為什麼還要追來?為什麼不讓我一個人安安靜靜死在這山裡面?你根本就不喜歡我,幹嘛還要上門提親?我不想去宮裡,可是……可是根本沒人管我喜不喜歡!我的心好痛……喜歡你有什麼用?你根本懂……根本不懂!」

  說到最後,嗚咽已經變成哭泣,細細碎碎的啜泣還不足以表達她的悲痛,於是她放聲大哭,悲傷的聲音迴盪在山谷間,久久不散。

  *** *** ***

  天涼了,夕陽所帶來的最後一絲暖意逸去,她纖弱的身子微微顫抖著,邊承歡拉開自己的斗蓬將她整個包裹起來擁在胸前。

  日暮餘暉染紅蒼茫的大地,月輪早在那邊山頭亮晃晃地閃爍著銀光,一邊的天是紫黑色昏茫茫,另一邊卻是霧濛濛似白晝蒙紗。

  可惜月輪再亮也沒有溫暖,寒氣逼人的夜從腳底直往上竄,連心都結冰。

  她的小腦袋垂在胸前,整個人虛軟得連小指頭也不想動一下。好冷……別說四肢百骸早已失去知覺,就連腦袋也凍得幾乎結冰。

  邊承歡擁著她,用他的體溫給她溫暖,他的大掌包圍著她凍得青紫的小手,可是她卻什麼都感覺不到。

  心已死,淚流乾,什麼男女之別、生死富貴都已不在眼裡。

  「我們回去吧。」邊承歡輕輕地在她耳畔說著。

  早知道他會這麼說的,她已經死了心,要怎麼樣都隨便吧,就算把她扔在這裡等死,她也不在乎了。

  他會來找她只是職責所在不得不為,他對她原本就沒有半絲感情,是她自己一廂情願的認為他會來提親必是喜歡自己。其實這年頭男人視妻子如衣裳,天天換、日日換也無所謂,提親又算什麼呢?自怨自艾到極點,感覺自己一無是處,似乎連活下去的價值也沒了。

  「在下……」他突然開口,然而想了想終於歎口氣說道:「我不是不喜歡妳。」

  直到他開口,段柔才知道原來自己在不知不覺中一直自言自語,把心裡所想的一字不漏全說出來了。

  她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稍稍坐直了身子,表示自己正在聽。

  「有句話說……相見恨晚。」

  她的肩膀再次垂下,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該哭還是該笑。相見恨晚……晚一年是晚,晚一步也是晚,總之,是晚了。

  「家父過去一直是邊疆守將,過去二十年來我大概只見過他十次吧,他並非一代名將,只是軍中一員普通將士。幾年前他在邊關染上惡疾,等我與家母趕到的時候他已經回天乏術,一生忠肝義膽最終卻也只落個客死異鄉的悲涼下場。但家父始終心懷天下,認為自己一生忠君為國,俯仰無愧。而家母獨自一人含辛茹苦將我扶養長大,在知道我立志與家父定同樣的路時,她什麼話也沒說,反而四處籌措銀兩供我上京求取功名。在下考中武舉時,家母說她可以含笑九泉,有臉去見我父親了,兩年後,家母也真的撒手人寰。」

  夜涼的風,伴隨著緩慢的馬蹄聲,顯得無比蒼涼。

  她彷彿可以瞧見邊承歡那一心精忠報國卻寥寥無名的老父,也彷彿可以望見他那白髮蒼蒼,為了丈夫、兒子耗盡一生的老母。他們一輩子的心力如今都扛在邊承歡的肩上,而她卻希望他能為了自己而背叛皇帝,背叛國家。

  突然,她為自己的自私幼稚感到臉紅,也為他把這些事告訴她而感到一絲喜悅與憤怒交雜。

  她寧願什麼都不知道,然後一輩子怨恨他;她寧願他們之間隔著的只有「相見恨晚」這四個字。

  「我沒有別的選擇。」他下了結語,話說得很輕,含意卻重達千萬斤。

  他……有點兒不一樣。

  這幾天她總是背地裡悄悄地注視著他,雖然距離很遠,可卻還是可以明顯的感受到眼前這個邊承歡跟她初識時的那個人不同。

  第一次見到的邊承歡明朗愉快,甚至還有那麼點兒調皮;可是眼前這個邊大將軍卻是沉穩而冷靜,甚至當他說起自己的身世時,語氣是沉重且帶著點悲涼意味的。

  他的臉上看下到笑容,好嚴肅,軍裝讓他顯得比實際應有的年齡還要老些,時時刻刻保持著警覺的銳利眼神甚至讓人感到敬畏。

  她不知道自己喜歡哪一個邊承歡多一點,抑或者這危險而陌生的吸引力讓她混亂,她無法自拔地對兩者都投注了少女珍貴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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