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不會他只是她求生的最後一根浮木?又或許這與喜不喜歡完全沒有關係?她感到迷惘無助,萬縷千絲無從釐清。
很快的,天色完全黑了,馬匹停在不知名丘陵的最高處。月色很亮,所以他們可以看到遠處山巒起伏,銀色的大河像一條項鏈似的鑲在大地之上。
「柔兒,妳真的想逃嗎?」他突然開口。
段柔的身子微微僵了僵。一天的疲累讓她不由自主地打著盹兒,卻沒想到他會天外飛來這麼一句。
「如果妳真的想逃,我可以帶妳去最近的村落,我身上還有些銀兩可以讓妳暫時度過一段時間,等風聲稍停之後妳可以回通州,也可以去過妳自由自在的生活。」他握著疆繩的手微微抽動了一下。
「那……你呢?熊大哥呢?」
「這些事妳就不用管了,我會想辦法解決的。反倒是妳的家人們……恐怕會受到朝廷的責難,但應該不至於殺頭。」
「不至於嗎?」段柔苦笑,想起太祖母曾對她說起那些宮裡的故事,其中有些駭人聽聞的情節,如今不知怎地顯得特別真實。
「我只是幼稚,不至於無知。」
「考慮清楚,下了山妳就沒有退路了。」
窩在他溫暖的懷裡,她感覺自己不爭氣的淚水又掉了下來。她往他的懷裡窩得更緊、依偎得更深,哽咽的聲音在風中顯得支離破碎。
「除了跟你走,我待在哪裡都沒分別,我老早就……沒有退路了。」
第四章
風陵渡的驛站已經很破爛了,驛站的人說曹公公只看了一眼便轉頭離開,眼下他們應該已經在當地的衙門打尖。
邊承歡他們在驛站人員的指點下來到衙門,仔細一看其實衙門的狀況也不比驛站來得好,只不過比驛站稍微大些,屋舍看來還算工整。而今衙門門口已經被車隊的馬車完全佔據,衙門內燈火通明但卻靜悄悄地沒有人聲。
這也難怪,這一路上曹公公的嚴厲是有目共睹的,他說他怕吵,所有人說話都得小心翼翼、輕聲細語,免得激怒了那位看似慈眉善目實則尖酸苛刻的總管太監。
踏進門,衙門大堂上曹公公正冷著臉等待著,瞧見他們進來,他眉宇間憤怒的黑氣下免又上升了幾分。
「邊將軍,老夫可終於把您給盼回來啦!老夫還以為您就此一去不回頭哪!」
「小姐!」錦兒哭紅了雙眼,連忙迎上來。打從小姐被擄走之後,曹公公一直對她嚴加逼問,甚至威脅要用衙門裡的刑具對付她,害她嚇得六神無主。還好小姐終於回來了,不然她真不敢想像自己會有什麼下場。
邊承歡轉頭對錦兒開口:「段小姐累了一天了,快扶你們家小姐進去歇息吧!」
柔兒抬頭緊張地望著他,他卻只是微微一笑,示意她離開這裡,段柔無奈只得與錦兒往內堂走去。
「慢,段家小姐。」曹公公凜著臉冷哼道:「令尊與老夫雖然只有數面之緣,但令尊一再懇求老夫路上多關照妳,老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知段小姐可有受驚?」
「沒。」
曹公公眉頭一蹙,對這回答很不滿意。
「熊大——白日在車內氣悶得緊,是段柔請求熊副將帶段柔——」
不待她把責任攬下,邊承歡已經先打斷她,「錦兒,帶小姐回去歇息。」
「可是——」
邊承歡臉上嚴峻的表情令她不由得微微瑟縮一下,段柔只得低下頭乖乖地轉身離開。
「哼,邊大將軍好大的軍威!段家小姐是皇上未來的妃子,豈容你這般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曹總管有什麼話請直說。」
曹公公眉毛輕輕佻了挑,微微仰起臉,「邊將軍的副手竟然色迷心竅擄走女宮,不知邊將軍打算作何處置?J
邊承歡正色望著曹公公,他身後的熊定邦正不安地噴著氣。他的性命全都捏在邊承歡的手裡了,只要他一句話,熊副座就得人頭落地。
「段柔乃在下之義妹,熊副座與義妹原本就相識,他見義妹在馬車裡悶得難受,恐義妹悶出病來給公公添麻煩,才會自作主張帶段小姐出去透透氣。雖是好意卻處理失當,熊副座此舉亦未事先知會在下,是在下管教不當,回飛虎營後在下必當好好處置他。」
「義妹……」曹公公那張老臉有些發白,指間泛青。「邊將軍為了愛護屬下竟連此漫天大謊也扯得出來?」
「是否扯謊,曹公公儘管回通州去問段大人。邊承歡不才,日前曾救段家小姐一命,段家小姐認在下為義兄可有不妥?」
邊承歡一席話說來臉不紅氣不喘,仿若真有其事一般。
曹公公鳳眼微瞇,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心中幾度盤算。
方纔段柔分明有意將此事的責任攬下,對著兩個素為謀面的男人,她為何要那樣做?可見他們的確早已相識。
擄走女官這件事可大可小,所幸段柔已經毫髮無傷的回來了,這件事就此打住也許比較好。尤其近來風陵渡以北極為不平靜,路上不時有悍匪出沒,未來的一路上還要仰仗飛虎營的保護,眼下得罪邊承歡是否合宜?
這一路上他觀察這年輕人許久,這傢伙目前正是京城中最著名的武將,能蒙皇上御筆欽點為飛虎營首將絕非單單只是幸運而已,雖然這人不識抬舉,幾次婉謝與他交誼的大好良機,不過看在他前程似錦的份上,他還是決定先不予以為難!誰知道呢?若他真是段柔的義兄,將來皇帝說不定愛屋及烏,得罪此人恐非上策。
思及此,曹公公原本凜然嚴峻的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溫和笑顏。「原來段家小姐還有邊將軍這位少年英才為義兄,段御史果然好福氣。既然邊將軍如此說了,這件事老夫不再追究計較便是。」
邊承歡冷冷望著曹公公的嘴臉,終於歎口氣,斂眉垂眼擠出一抹苦笑,「有勞公公費心了,邊某謝過曹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