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萬縷千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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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突然,一雙大手從水中將她嘩地抱了起來。她驚駭得嗆了好幾口水,連驚呼聲也發不出來。

  一床棉被沒頭沒腦地緊緊裹住她,邊承歡深鎖著兩道濃眉凝視著她。

  她連連嗆咳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而他將她一把抱住放在床上,隨即帶著怒氣轉身。「把衣服穿好,我送妳回去!」

  他大概以為自己真的想自盡。雖然她曾有過短暫的念頭,但真的不是要自盡啊!

  百口莫辯的委屈讓她發起脾氣:「你放心好了,就算我要死也不會死在這裡拖累你!」

  砰地一聲關門巨響就是他的回答。

  段柔又氣又急忍不住尖聲怒吼:「你不能這樣冤枉我!你可以不要我,但不可以這樣誣賴我!」

  屋外的他什麼話也沒說,任由她大發脾氣。水桶被狠狠推翻、茶壺茶杯被砸在門上,但他依然什麼話也沒說。

  住在驛站裡的其他人早被吵醒了,他們紛紛打開窗戶探出頭,卻都在他冷冽致命的眼光下瑟縮。

  屋內的她摔得累了、哭得累了,終於沮喪萬分地跌坐在地上。這時她才想起自己身上依然一絲不掛,也才發現自己早已凍得發顫。

  這脾氣來得好快,卻也終於將她滿腔的怒氣全都發洩光了。記憶中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發過這麼大的脾氣,白天在府中雖然怒到極點,卻依然不敢過分造次,只有現在才真正怒極、恨極!

  她好喜歡他,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如果今天曹公公沒有來宣旨、如果今天他沒有登門來求親,或許明天她就會自己收拾好包袱,天涯海角去尋找一個只見過一面卻救過她一命的男人——但現在不需要越過天涯海角了,他現在就狠狠的拒絕了她。

  好蠢!

  起伏的胸口終於平緩,她這才感覺到地上好冰,而裹著的棉被上還有他身上的氣味……裹緊厚被深呼吸,萬般委屈湧上心頭。

  現在能不能誣賴他?畢竟他已經見過她的身子,就這麼耍賴要他負責一輩子可以嗎?

  雙頰猛然燒紅。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這樣耍賴,可是她真的好想好想就賴在這裡永遠不要起來,為什麼他不能理解呢?

  *** *** ***

  皎潔的月光映照著兩個人的身影,馬蹄聲篤篤篤單調地響著,好漫長的一條路。騎在馬上的女孩兒沮喪地垮著細瘦雙肩,啜泣聲早已悄悄隱沒在黑夜中,只剩下一雙無神的墨瞳與無力的小手。

  馬匹在段府大門前停了下來,邊承歡無言地朝她伸出手,她卻倔強地拒絕了,努力想從馬匹上自己下來。可惜她身材太過矮小,半懸在空中的模樣既可愛又可憐。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不等她反對便將她抱了下來。雙手放在她纖細的腰枝上,感覺她柔軟的軀體跟溫暖的香氣,她漆黑如瀑的髮絲掠過他的鼻尖,帶來一陣酥麻輕癢,他忍不住深深嗅息,感覺自己堅硬如鐵的心早在不知不覺間有了裂縫,他渴望摒除一切擁她入懷,深深將她嵌入體內,永遠不要放開。

  難堪的僵持持續著,他得咬著牙用盡全身的氣力阻止自己——他們之間不會有未來的,放手吧!

  腳才落地,段柔立刻使勁推開他,明亮的月色映著她氣得通紅的臉,秀麗絕倫。

  張開口,卻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望著她倔強低著頭的模樣,他的心又是一陣抽痛,果然相處越久越是難捨。

  原本只是她的一絲希望、他的一絲情緣,卻在這難堪的沉默中漸漸蔓延。

  好半晌段柔才悄悄地來到他身邊,輕輕地扯著他的衣袖,抬起那雙含侯墨撞無言地望著他。

  凝望著那張梨花帶淚的小臉,裂縫正在漸漸擴大,只是……男兒忘在四方,豈能只因為兒女私情而斷送自己滿腔熱血與雄心壯志?

  「我會死的……」略顯蒼白的櫻唇顫抖,淚水映著月色滾落,如斷了線的珍珠。「我真的會……你帶我走,好不好?」

  此刻不答應她,將來他必會終生後悔。但是……

  「你帶我走,好不好?我什麼都聽你的,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你帶我走,好嗎?剛剛都是我不對,是我不好、我不該……可是……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請你不要把我推進門去,我不要……」

  一聲聲懇切的祈求幾乎打動了他,那雙盈盈淚眼映著月色如此之美,「男兒志在四方」這幾個字頓時淹沒在淚水珍珠當中,他張開口就要同意,此時門卻開了——

  段家大門咿呀一聲被拉開,以段正康為首的一群人打著燈籠站在段府門內。

  「小姐……」丫環錦兒歡天喜地地衝了出來。「小姐小姐!妳嚇死我了!都不知道我有多擔心!我剛剛發現妳不見了……」

  錦兒麻雀似的嘰嘰喳喳打碎了段柔最後一絲希望,她凝視著邊承歡,露出一抹淒然苦笑。

  在那一瞬間,他已經後悔。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第三章

  龐大的車隊慢吞吞走在黃泥路上,聽說天黑之前他們若能趕到風陵渡就算運氣好了。

  幾輛馬車落後在隊伍最後方,多數是些沒有家人陪同的女孩兒,雖然她們也許是將來的后妃,但此刻她們無權無勢又無錢,連護送的宮廷侍從也懶得去理會,走得慢些便換來大聲斥責喝罵。

  打從他們出發之後,一路上淒風苦雨,一直到今晨才總算見到陽光。可是幾天下來,他們已經全都累得不成人形,連馬匹都顯得無精打采,有一步沒一步地拖著步伐慢慢走。

  黃泥路顛簸不堪,坐在馬車裡已經是酷刑,再加上潮濕嚴寒的天氣,叫人給顛得想「嘔心泣血」。

  她渾身上下的骨頭都像是快散了似的難受,陪著她一同受苦的是小丫鬟錦兒,錦兒不知幾時已半癱著沉沉睡去,而她卻睜著一雙無神的大眼睛怎麼也睡不著。幾天過去她整個人已經瘦了一大圈,三魂七魄也變得零零碎碎的,魂不附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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