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貧困讓兩人有了共同的奮鬥目標,而今的安逸卻漸漸突顯兩個人的性格差異。
他積極進取,她懶散被動;他追求卓越,她甘於平淡;他積極攀上生涯的巔峰,她卻只想當一個普通的家庭主婦。
有一度,無慮必須陪他去參加那些上流社會的應酬。
以前她也在餐館工作過,並不是不懂得和人群社交;只是這種手拿香檳、討論股票指數或歐洲假期等等言不及義的場合,完全不是她感覺自在的世界。
但麥特不一樣。他就像一隻變色龍,對於一般主管他的態度親切隨和,對於那種世家子弟他也不卑不亢,不管是什麼族群他都能在最快的時間內融入,而且讓多數的人對他留下良好印象。看著麥特優遊自若的神態,她更無法說出自己不想陪他去的話。
去了幾次之後,她心理上的不適已經直接反應在肉體上,只要在白天聽到晚上又要去應酬了,下午往往就開始胃痛。
有一次,她真的一踏上會場就痛到站不直腰,麥特嚇得趕快送她去醫院急診。
「生理上沒有任何問題,應該是壓力太大的緣故。」醫生看完檢查報告之後宣佈。
回到家之後,麥特歉疚地親親她。
「抱歉,我沒有考慮到妳並不喜歡來這種場合。以後這些公事應酬,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無慮默默低下頭。她明白,自己不是那種七巧玲瓏、長袖善舞又能幫夫的好妻子。
隨著他的工作越來越忙,經手的客戶越來越重要,所有時間幾乎貢獻給工作,連下了班也在處理公事。
無慮沒有抗議,是因為她看得出來麥特做得很快樂,他的臉龐因工作的成就感而發亮。
只要他快樂,她便無所謂。所以,兩人相處的時間越來越短,共通的話題也越來越少。
她不是沒有努力過。
有時候麥特坐在書桌前辦公,她便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忙自己的事,就是這樣同處在一個空間裡也好。
「呵。」
書房那頭的笑聲讓麥特從工作中抬起頭。
無慮發現丈夫的目光,拿起自己剛做完的成品給他看。
「我終於學會了!」她開心地說:「上週末我們去餐廳吃飯,你不是說桌上的紙玫瑰很好看嗎?回來之後我找了好多網站,終於找到一個教人家折紙玫瑰的站。你看,好不好看?」
「嗯。」麥特對她笑笑。
「那裡面還教人家折很多很漂亮的小東西。我去買硬一點的紙和鈴鐺回來,折好之後可以做成風鈴,掛在陽台上,以後風一吹就會叮叮噹噹地響,像唱歌一樣。」
「這樣很好啊!」麥特仍掛著溫和的笑容,眼睛已經開始瞄手邊的資料。
「我也做一小串讓你拿到辦公室去掛,好不好?」這樣風鈴一響起,他便會想到她。
「好啊。」麥特心不在焉地道:「無慮,我現在比較忙,我待會兒再陪妳說話好不好?」
啊,她一定打擾他了!
「對不起,我老是愛說這小事。」她有些靦腆地道。
「沒關係,這些事也很有趣。」旦吳應著,他的注意力已經回到文件與電腦螢幕上。
無慮看看手中的紙玫瑰,再看看忙碌的丈夫。
她的世界小小的,偶爾想一下何時該幫家裡的家飾布換季、寄給朋友的手工卡片上應該題什麼句子,怎樣將薄荷葉曬乾了給麥特泡茶,這樣一點一滴的生活情趣,都會讓她覺得很幸福。
但這不是他的世界。
他手邊動輒數十到數百萬美金的帳在滾,隨時都要承擔巨大的責任,相形之下,她這些「如何把紙玫瑰做成風鈴」的事便瑣碎地不應該拿來煩他。
麥特也不是沒有努力過。
他也注意到了兩個人日漸枯竭的相處時光,所以他開始想找些話題和她聊!這是指當他從繁重的工作中偶爾抽取出的閒暇。
有時候麥特會跟她談起公司裡的一些事,或者客戶的帳怎麼跑,可是無慮對這些完全沒概念,她只能帶著微笑,靜靜聆聽。
久了之後,麥特感覺談這些似乎也沒什麼用,反而讓自己的私人時間也不得休息,然後他也漸漸不再提起。
然後,直到那一天。
那終於來臨的,一天。
那一天,似乎是事務所的一個大日子,好像某個很倚重麥特的大老闆遇劫歸來之類的,麥特曾草草提過幾句跟這位大老闆有關的事,但他沒有特別強調,對商業冷感的她也就記不太起來。
事件過去後,大老闆對麥特在這段期間的表現很滿意,原本已經沒必要了,但是仍然和他們事務所續了新的年約。這份合約讓老闆眉開眼笑,所以公司為麥特辦了一個慶功會。
麥特的秘書打電話告知她這個宴會。無慮掛斷電話之後,想了一想,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去。
他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他看她的眼光越來越空洞,而那令她心驚。她必須更積極參與麥特的生活!
秘書說,麥特會直接從公司去宴會的飯店,所以她決定晚上自己搭車過去就好。
到了會場,她一如以往沒有驚動太多人,只是默默沿著會場的邊緣走,抬頭尋找她的丈夫。
然後,她在那個角落看到了他。
他正和一個金髮女郎說話。
那個女人好美好美。簡潔俐落的套裝完全勾勒出她的高挑身材,髮髻梳得完美無缺,嬌艷的妝容找不到一絲絲缺點。她的眼中充滿自信,艷光四射,神采無比煥發,站在麥特的身邊,簡直像金童玉女,完全天造地設的一對。
無慮的心狠狠撞了一下。
然後,她注意到丈夫看著那個女郎的眼神。
金髮女郎挽著他的手,兩人如交頸的天鵝般細語。他的臉上全是輕鬆寫意,藍眸是無法錯認的溫柔。
這曾經是他看著她的眼光,如今,這種眼光投在另一個女人身上。
無慮覺得自己從腳底開始發冷。這一天,終於還是來臨了。
麥特突然注意到妻子。
「無慮?」他立刻直起腰,藍眸飛快閃過一抹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