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門前,猶豫著該不該敲門,但粉拳收了又放,放了又收,就是下不定決心。
忽地,她聽見門內傳來一聲又一聲的悶響。
發生什麼事了?
她駭然,豎起耳朵,仔細想分辨那聲音的來源,然後,她驚覺這很可能是某人拿拳頭在槌牆面的聲音。
是誰在槌?是他嗎?
月眉再也顧不得矜持或禮貌,猛然拉下門把,開門進去。
辦公室內,亂成一團,書籍、檔案、紙鎮,摔了一地,而那個發飆的主人正握著雙手拳頭,瘋狂地擊牆。
他在做什麼?!
月眉恐慌地瞪著這一幕!他的手,什麼也沒戴,就那樣赤裸裸的,與水泥牆面硬碰硬。
他瘋了嗎?
「向原野!你做什麼?」她急忙奔上前,扯住他雙手。「別再槌了!你會受傷的!」
「是你?!」向原野這才發現有人進來,轉過扭曲的俊彥。
她心跳一停,驚懼地發現他雙眼泛著嚇人的血絲,神情比最深的黑夜還陰沉。
「你怎麼了?」她捧起他雙手,檢查那修長勻稱的骨節,心疼地發現有幾處已淡淡地漫開瘀血。
他真的瘋了!
一股莫名的酸苦湧上月眉喉嚨,水眸揚起。「這雙手……這是要拿手術刀的手啊!你怎麼可以這樣傷害自己?怎麼可以這樣!」
他瞪著她泛著淚光的眼眸,有片刻,像是震撼得說不出話來,但很快地,他冷漠地甩開她的手。
「你怕我以後再也不能拿手術刀了嗎?未來的院長『夫人』。」
諷刺的稱呼比手術刀還銳利。
「我這雙手如果廢了,對你而言,就一點利用價值也沒了吧?一個外科醫生連手術刀都握不穩,還配當什麼醫生?」
他在說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說話?他以為她關心他,只因為他對醫院有利用價值嗎?
月眉呼吸破碎,一顆心彷彿也被他的話撕裂,她僵站著,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拾回一貫的冷靜。
「是因為你今天在開刀時犯了個小失誤,所以你才這麼懊惱嗎?」
他聞言,猛然一震,狠狠瞪她。「你知道了?」
「嗯。」她點頭。
他咆哮一聲,彷彿更怒了,握拳又往牆上敲了一記。
「不要這樣!」她驚慌地尖叫一聲,抱住他臂膀。「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真的!」
「我可以做得更好!」他憤慨地反駁。「你知道嗎?我差點害死了那個孩子!他只有五歲,卻差點葬送在我手中!」
愈是高傲的男人,對自我的要求,就愈完美。
她應該知道的。月眉淒楚地凝望著他。她應該明白他內心的痛苦。
她深吸口氣,嗓音放柔。「我拜託你,不要這麼自責好嗎?這不像你。」
「你又知道不像了?」他乖戾地冷笑。「你根本一點都不瞭解我。」沙啞的語音,藏著太多月眉無法理解的情感。
她怔怔地瞅著他,有那麼短短的一瞬間,她以為自己在他眼底看見一絲傷感的自嘲?
「向原野。」她低聲喚她,心口一下下地擰疼。他到底怎麼了?
他驀地別過頭,像是不敢迎視她無意間流露出憐惜的眼神。
「你出去!」他下逐客令。
「向原野……」
「出去!」他再次用力甩開她的手,像甩開某種噁心的病毒。
他就那麼討厭她嗎?月眉眼眸泛酸,不明白自己的胸口為何會那麼痛。
「我不走。」她強迫自己堅強地面對他。「除非你答應我,不再傷害你自己。」
他一動也不動,不說話,也沒表情。
不理她嗎?
月眉咬了咬唇,繼續撂話。「你是我們院裡的外科醫生,你這雙手,以後還要拯救無數個病人。」她頓了頓。「我要修正你剛剛說的,我不是未來的院長夫人,這間醫院就是我的!所以你這雙手等於是我的,我不許你傷害它們!」
他總算有了反應,猛然轉過陰暗的臉孔。「你好大的口氣!傅月眉,我這雙手是你的?」
「沒錯。」她直視他凌厲的眼眸。「你的手是我的,你的身體也是我的,我警告你,以後不可以沒日沒夜地值班,糟蹋自己的身體。」
「你說什麼?」
「小邱都告訴我了,你經常自願到急診室值班對吧?雖然我很感激你為了醫院這麼做,可是我不希望你輕忽自己的健康。」她一字一句、慢條斯理地強調。
他不可思議地瞪她,良久,俊唇若有似無地一撇。「因為我的身體是你的,是嗎?」
「是。」她堅定地點頭。
沒想到他卻忽然笑了。「大小姐,你知不知道,你這句話真的很曖昧。」
「曖昧?」她愣住。
他似笑非笑地盯著她,忽地上前一步,反手將她的嬌軀攬入懷裡。「既然我的身體是你的,你希望我把自己獻給你嗎?」
「什、什麼?」她顫抖。
他低低一笑,邪魅地在她耳畔吹氣。
「你想要我嗎?!」
第六章
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的?
月眉拉回迷濛的思緒,幽幽地望著眼前的男人。
一年前那場院會,之後兩人的交鋒,然後彼此刻意忽視,現在,又莫名其妙演變至此。
辦公室門落鎖,厚厚的窗簾拉上,連一盞燈光也沒,她和他,一同困在陰暗而熾熱的空問裡。
或許情慾,在幽緲之處特別容易滋長,或許這男人,是天生就要來克她的惡魔,所以經他引誘,她才毫無抵擋的能力。
「如果……我那天沒去參加院會就好了。」再一次,她在他耳畔吐露著悔恨。
向原野默默聽著,心如刀割。
他告訴自己,不必因這女人而心痛,若不是因為她今天要跟另一個男人訂婚,他不會刻意安排那場手術,更不會在開刀中走神,差點害死病童一條性命。
都是她的錯!她憑什麼如此擾亂他的心?
是她的錯。
所以,他只是在對她進行懲罰而已,只是小小的懲罰……
但不知怎地,原本粗魯的動作卻漸漸變溫和了,原本高漲的情慾慢慢成了溫柔的波浪。
他低頭,困擾地注視盈在她眼底的淚光,一聲歎息,忽地將她從辦公桌上打橫抱起來,讓她坐在寬敞的貝殼形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