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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莫笑鬆了一口氣,挑眉望向帳冊。

  只是一個眼神,司徒莽就意會過來了。

  他不再對主子嘮叨,揮手要僕人送上帳冊,開始報告商事。

  「這是北方三省八縣五十六城的租金,已收齊九成,其餘一成,由我自行判斷,讓他們延後半年或一年。期間我又用了兩成的租金,選購了這幾車貨物,帳冊上都有紀錄。」

  齊嚴步履徐沈,在雪地上踩出—個個深印,銳利的目光,審視著馬車上的貨物,連看都沒看帳冊一眼,只說了一個字。

  「說。」

  司徒莽咬著牙,好不容易才勉強忍住揮拳痛揍主子的衝動。他先深吸一口氣,才能開口。

  「六車的上好毛皮、四車的錦緞,其餘五車,都是些祛寒活血的藥材。」時值嚴冬,這些貨品在雙桐城內賣價居高不下。

  齊嚴點頭,神情淡漠。

  「交給你處置。」

  「知道了。」

  語音未落,司徒莽就眼睜睜看著主子頭也不回的離去。

  濃眉再度擰了起來。

  「我都離開一個多月了,他怎麼還是這副模樣?」他轉過頭,看著滿臉無奈的君莫笑。

  「這一陣子,爺都是這樣,除了商事之外,一句話也不多說。」她回答,眼裡也蒙著憂慮。

  他們是齊嚴的左右手,在齊府多年,老早就習慣了主子嚴酷冷峻、不近人情的性子。好在娶回嬌柔絕美的妻子後,主子的臉上,不可思議的,漸漸有了笑,城裡的小娃兒們,也不再一瞧見他就嚇得大哭。

  但,那些美好的日子,就彷彿過眼雲煙。

  君莫笑深深歎了一口氣。

  唉,自從意外發生之後,齊嚴就再也不曾笑過了。

  *** *** ***

  偌大的齊府,格外的安靜。

  揮之不去的陰霾,以及沉重的氣氛,像一塊巨石,重重壓在每個人的心口,教人喘不過氣來。

  宅子裡安安靜靜的,聽不見人聲、聽不見笑語。

  嘎——

  一扇雕花門被人推開,那刺耳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年老的大夫慢吞吞的走出主樓,穿起僕人暖好的袍子,這才慢條斯理的抬頭,望向久候多時的齊嚴。

  這段時日以來,不論商事再繁忙,每當大夫出診時,齊嚴都會趕回府裡,非要親口詢問大夫不可。

  「她還好嗎?」齊嚴問道。

  「今日的脈象十分穩定。」大夫仔細的說道,不敢有分毫遺漏。「少夫人因小產而血虧氣虛,經過這段時間的調養,已逐漸好轉。只是,少夫人體質柔弱,最好再休養一段時日,貧血目眩、陰虛易倦等等病徵才能斷除。」

  齊嚴的神色,驀地轉為陰鷙,全身也變得僵硬。

  這三個多月以來,齊府內內外外,沒有一個人膽敢在他的面前提及那件事。

  那是一個可怕的意外。

  秋日將盡的那日,懷有身孕的寶寶,捧著熱騰騰的佳餚,乘坐馬車,為丈夫送去午膳。沒想到在街口,一匹瘋馬衝了出來,攔腰就把馬車撞翻。

  強烈的撞擊,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被摔出馬車的寶寶,下腹痛得有如刀剮,僕人們嚇破了膽,急忙把她送回齊府。還未進宅子,大量的鮮血,已經染紅了她的繡裙……

  他們失去了第一個孩子。

  齊嚴站在原處,靜靜望著主樓,下顎緊繃。他銳利幽暗的目光,望不穿綺窗上重重的綠蔭濃紗。

  那匹闖禍的瘋馬,當天就被主人殺了。對方還捧著珍貴厚禮,顫抖的上門請罪,在門前就跪下磕頭,磕得額頭腫了、破了,血染石磚,還不敢起身。

  只是,再珍貴的禮物,也填不了他的痛憾;殺了那匹肇禍的瘋馬,仍解不了他的苦恨,那個來請罪的人,最後讓僕人打發走了。

  齊嚴緩步上前,走到主樓門外,高大的身影映在窗紗上。大夫已經離去,而僕人站在一旁,靜默不語,不敢打擾。

  他緩緩的、緩緩的,伸出寬厚有力的大手。

  指尖停住,懸在門上,不動。

  濃濃的藥味,夾雜著熟悉的淡淡香氣,從門縫散逸而出。他站在門前,一動也不動,遲遲沒有推開門。

  終於,半晌之後,齊嚴收回了手。

  「好好照顧她。」他說道,連聲音也聽不出情緒,高大的身軀轉身跨步,朝外走去。

  「是。」

  僕人恭敬的回答,目送著齊嚴離開。

  *** *** ***

  他走了。

  主樓裡、濃紗後,粉雕玉琢的美人兒躺臥在軟榻上,嫩軟的唇瓣,逸出失望的歎息。

  當他走近主樓,身影映在窗紗上時,寶寶因為強烈的期待,幾乎忘了呼吸。她的視線緊盯著窗紗上,那熟悉的輪廓,渴望他能進門,就算只逗留一會兒,跟她說幾句話,她就能夠滿足了。

  但是,她的期待落空,齊嚴沒有進門。

  窗紗上的身影消失了,她隔窗聽見他用那低沈的聲音,囑咐著僕人,以及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寂靜再度籠罩了她的世界。

  寶寶躺臥在床上,望著床柱上精緻的雕刻,被冷清的氛圍,挑起了傷痛的回憶。

  意外發生之後,她因為失血過多,昏睡了幾天幾夜,是名醫費力營救,才保住她這條命。

  只是,名醫卻保不住那個在她肚子裡,正在孕育的小生命——

  想到這兒,澄如秋水的眸子裡,又浮現淡淡水霧。寶寶輕咬著唇,用纖細白嫩的小手,輕撫著小腹。

  這些日子以來,府裡頭上上下下,小心翼翼的替她調養身子,她雖然漸漸痊癒,但是心裡的痛楚,卻始終沒有平息。

  眼淚刺痛眼眶,她無聲的流淚。

  她依稀記得,流產的那日,齊嚴焦慮的眼神,以及激動的嘶吼。她感覺到他的擁抱、他的顫抖,還有他緊握下放的大手。是他如似泣血的呼喚,才將她從鬼門關喚了回來。

  起先,他日夜不離枕榻,非要親自看顧她。隨著她逐漸脫離險境,他才離開主樓,把照顧她的責任,分擔給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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