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此刻心甘情願在為她煮綠豆湯。
羅宵試試湯的甜度,他不嗜甜,但她不一樣,她像只蟻,貪吃甜,因為這個緣故,他現在又開始學起百花糕和玫瑰餅。
「我也要試。」她從他在洗豆子時就待在旁邊看,好不容易才等到成品大功告成,急著要喝。
他給了她一調羹,有湯有綠豆,她呼呼熱,一口就吞下。
真不敢相信羅宵是和她同一時間進廚房學作菜,他說她曾經也擁有好廚藝,但是她忘得太徹底,連一瞇瞇都回想不起來,現在要她去炒盤青菜都太奢求她了,反倒是羅宵進步神速,一天比一天精進更多。
簡單的材料,他卻煮出一桌好菜,反觀她,大概只有洗米這件事可以。
羅宵不用多此一舉問她湯好不好喝,他從她臉上滿足的表情已得到答案。
「我以前有你煮得這麼好吃嗎?」她很困惑地問。
「我比較喜歡妳煮的菜。」她為他做菜時的專注及全意,讓菜餚充滿著她的心意,嘗在嘴裡,甜在心裡。
「可是我吃過自己做的奶餅,沒有你做的松花餅好吃。」她聲音含糊,因為正忙著嚼餅,雙眼無法從羅宵專注為她作菜的身影離開,這個男人手執鍋鏟的畫面絕對突兀,然而卻有一陣溫暖,從心窩口開始泛開,莫名的,感動。
他替她舀了滿滿一碗的湯,調羹攪散熱氣,反覆好幾回,直到溫度降低了些,才擱放在她手邊,她無心機朝他一笑,算是道謝。
「妳會做的餅很多,不像我只會一兩樣。我喜歡鹹口味的餅,尤其是妳以蔥末碎肉為材料,和著麵糊油煎,圓圓一大塊——」他還在說著,她已經露出饞相,雖然沒直接開口央求,晶亮的眼瞳及微咧的紅唇,他瞧懂了。「好,我做給妳吃,不過我只能憑印象,不保證絕對好吃。」
蔥末碎肉餅,他記得那滋味,蔥香,肉香,餅香,還有她兩鬢沾著辛勤汗珠,雙頰被灶熱給煨得紅撲撲的粉嫩,都讓餅的滋味變得不單純只是食物。
那個莫愛恩,不見了。
即使這段日子以來,他抗拒著這個想法,但是眼前的她,不一樣了,她對他一無所知,不清楚他曾是怎生的惡人,不懂兩人身處在小苑的始末。
愛恩,妳對我已絕望,絕望到情願放棄我了嗎?
所以妳忘了一切,忘了妳與我的感情,還是是我逼得妳忘掉這些?
羅宵好想這麼問她,但即使問了,也不會有答案,這個莫愛恩,一無所知。
「羅宵?」莫愛恩不解注視著羅宵對著青蔥在發呆。
她遲疑了會兒,伸手扯扯他的衣袖。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知道羅宵面惡心善,尤其對待她幾乎是言聽計從,她開口要什麼,他從沒搖頭過,這讓她更放膽接近他。「你在回想怎麼做餅嗎?」看他的表情又不太像。
羅宵深覷她,緩緩將她從椅上拉起,沒開口說明他想做什麼,但將她環在胸前,她想開口詢問,他卻只是握著她的手背,默默領著她一塊清洗青蔥,處理麵糊。
他的大掌完整包覆她的,她專注看著,做餅的過程讓她覺得有些熟悉,在他弄錯步驟時,她還會本能地指正,好似腦海裡有個女人,曾經柔順地站在灶邊切切洗洗,忍著燠熱,為心愛之人煮食……
她突地暈眩,身子發軟。
「羅宵……我頭痛……」
下一瞬間,她被打橫抱起,羅宵飛也似地將她帶回房裡,安置在床上,手指按壓在她發汗的額際。
「好些沒?」
「還是痛……」她從痛皺起的眼縫瞧見他滿臉憂心,本想扯謊騙他,但……又好想撒嬌。
羅宵無技可施,只能用著以往莫愛恩幫他舒緩頭疼的方式對待她,他緊盯著她眉宇間所有反應,直至她眉頭鬆懈,他才吁出屏著良久的吐息。
他撥撥她的劉海,以掌心抹去她一頭冷汗。
莫愛恩眸子不眨,直勾勾看著他的舉動。「我忘記你,你很難過是不是?」
她天外飛來一問,問怔了羅宵,他沒點頭,當然,也沒搖頭。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忘記你……我一定不是故意的,我會再把你想起來,好不好?」
他還是沒應她,只是黑眸間閃過了什麼又消失,過了好久,他才緩聲道:「不是妳的錯,是我,我才是讓妳難過的人。妳不是一直很疑惑妳的小指哪兒去了?」
「嗯……」她很想問他,但隱隱約約又有個聲音要她別問,沒想到他竟看穿她。
「也是我害的,而我,甚至不知道妳剁下它們時有多痛。」他沉重地合上眼,這一刻,他竟害怕直視她的斷指。
「但是我應該沒怪過你吧?我那時有罵你嗎?你提到這件事時,我心裡完全沒有任何怨懟的感覺,我想……以前的那個我,是心甘情願的吧?」她偏著頭想了想,才這麼回他。
「我不知道妳怨不怨我,妳從沒說過怪罪或原諒這類的話,妳總是……寬容。」
「這些話,你想跟那個我說吧?」面對失去記憶的她,他的話只會使她一頭霧水,即便她會鼻酸,那也是出自於本能,心裡的悲傷,不是來自於現在的自己。
「對,所以,妳回來吧,愛恩。」
羅宵低語,吐露最卑微的請求。
*** *** ***
半個多月過去,莫愛恩仍是沒有回來。
當她好些回露出茫然陌生的眼神望向他時,羅宵再也無法忍受地動了怒,他砸爛了桌椅,即便沒傷她也嚇壞了她,他像只負傷的獸,逃出小苑,她企圖追去,但他已經消失於眼前。
她知道,羅宵不是對她生氣,他在氣他自己。
她好幾次都從他眼中看到希望之光的殞落,他在自責,也在自虐,她的喪失記憶對他打擊很大,幾乎將他擊潰。
看來他對「莫愛恩」非常非常重視吶……
然而她此時無法去思索其他,她只想找回羅宵,安撫他,因為他看來好汨喪,那受傷似的背影,令人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