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說過他是我丈夫。」
「妳知道妳的斷指是拜誰之賜?」羅昊問得突然。
她頷首。「羅宵說是他害的,但是沒有多說。」而她覺得羅宵的表情太自責,她也不忍細問,心裡猜測大概是不怎麼愉快的過往。
「當然是他害的!」羅昊口氣突地加重許多,「若非他,妳的尾指現在應該仍完整無缺!」
「你也知道關於我斷指的事嗎?」
「我當然知道,我還親眼見它被斬斷!」羅昊見大夫收回診脈的手指,先將這話題擱著,改問向大夫,「她怎麼樣了?」
「夫人身子骨弱,又常年鬱積,已埋下病根,若不好好調理,日後恐會惡化成疾。」
「替她開藥方。」
「是。」
「她的失憶又是為何?」
「呃……」
這個呃字一出,已經說明大夫的無能為力。
「罷了,你下去。」羅昊揚手要他退下。
大夫不敢遲延,收拾醫具離開。
待屋裡只剩下她與羅昊,她才細聲開口,「你親眼看到我的手指被斬斷,是在什麼情況下發生的?」對於斷指,她自然好奇,不敢問羅宵,現在有了另一個人能問,她當然想更瞭解。
「這個必須先從羅宵是個怎樣的人說起——」
羅昊非常詳盡地將羅宵所做過的狠辣行徑鉅細靡遺地告訴失憶的莫愛恩,無需加油添醋,因為羅宵本來就做惡多端。
羅昊告訴她,羅宵是噬血狂魔,曾經為搜出他的藏身下落而屠村。
羅昊告訴她,羅宵不顧她的苦苦哀求,手刃了與他敵對的莫專一夫婦——她的兄嫂。
羅昊告訴她,羅宵野心勃勃,六親不認,行事惡毒。
羅昊告訴她,羅宵魔皇……
莫愛恩聽著,羅昊仍在說道,她不驚訝,好似她老早就知道這些事一樣,即使從羅昊口中吐出的字字句句皆是頭一次聽聞——
「羅宵,就是一個這麼可怕的人。」末了,羅昊以這句話作結。
她久久沒有反應,羅昊倒驚訝她不如他預期的驚慌失措。
「愛恩?」他以為她嚇傻了,但她沒有,緩緩抬頭看他,羅昊覆住她的手背,「妳不信我所說的?」
不是不信,她直覺認為羅昊沒諶騙她,但是……但是什麼呢?
「妳開始害怕他了嗎?」
她仍是沒動靜,淡淡瞅著羅昊,教人讀不出眸裡有半點波瀾。
「也許,妳的失憶正是天意,讓妳能逃離那個惡魔。」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終於有了反應。
「妳把他忘掉了,妳只記得他曾是妳夫君,除此之外不記得任何事,當然也包括他曾加諸在妳身上的傷害,這不是正好嗎?妳對他沒有半點感情,不需要陪著他吃苦,妳可以留在王城這裡,我讓人好好照料妳……妳瞧妳,妳本來是朵多美麗的花兒,被羅宵折騰成什麼模樣了,妳應該被捧在手心裡細細呵護……」
羅昊想將莫愛恩留在身邊,這個意圖昭然若揭。
以前,莫愛恩拋不下羅宵,即便他以華服及貴妃地位萬般利誘,她都不曾動搖。
現在,那個心死塌地的莫愛恩不存在了,她變成一張白紙,對他及羅宵都很陌生,她並不像以往癡心愛著羅宵,他不信這一次,他說服不了她。
他打從心裡羨慕羅宵被莫愛恩如此深愛,他太嫉妒這個了,怎麼會有一個人全心全意為了另一個人奉獻,他從來不曾遇過這樣的傻子,他——也想要擁有!
他想要擁有莫愛恩!
這是個絕佳的機會!
「愛恩,妳會遺忘了他,代表妳已經受夠了羅宵的所作所為,妳對他完全絕望,妳何不藉這機會重新展開新生?」
「大伯,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她聽得懵懵懂懂。羅昊想說服她,她聽得出來,但她無法釐清他的用意,可是她從羅昊的神情間看出一件令她擔憂的事,「你……不幫我找羅宵了嗎?」
羅昊握握拳。她滿腦子都只塞進羅宵這兩個字嗎?!
「如果你不幫我找,那我自己去找好了……」莫愛恩想站起身,原先羅昊輕覆在她手上的大掌倏地收緊,將她又扯回原位,她瞠眸,無助地看他。
「為什麼連失去記憶,羅宵仍佔據著妳?!」他沉聲,輕易聽得出不悅。
「大伯……」她本能知道該害怕,本能想逃開羅昊。
「為什麼連失去記憶,妳仍只掛念著他?!」羅昊握疼了她的手,她低低嚷疼,但羅昊沒有鬆手的跡象。
「放開我……」
「妳放心,我一定替妳找到羅宵。」羅昊沉著臉,卻矛盾地扯出笑,那抹笑因而微微扭曲、微微猙獰起來。
莫愛恩驚呼一聲,身子騰飛起來,落入羅昊臂彎內,在她掙扎之前羅昊又開口了,非但不能讓她安心,反而一陣寒意自腳底竄上來——
「然後親手砍下他的頭顱,讓妳死心!」
第八章
莫愛恩被軟禁在王城西邊的城樓最上層,她讓人打扮得漂漂亮亮,餐餐金饌玉食,婢女貼心伺候著。
三層樓高的居捨,下頭是一片深幽色的湖,她無法從這裡一躍而下,而唯一出入的門扇上纏著粗黑的鏈鎖,只有小婢送飯茶進來時才會解開,而另外有兩名婢女與她同樣被鎖在華捨裡,專司照料她生活起居。
莫愛恩坐立難安,愁眉深鎖,擔心羅宵回到小苑找不著她時怎麼辦……
數著日出日落,已過了兩天。
「能不能……放我出去?羅宵會找不到我,拜託妳……」
莫愛恩哀哀求著送膳食進房的婢女,婢女不說話也下應允,布完菜便又退下去,接著便是鏈鎖重新扣上的聲音。
屋裡兩名婢女忙著擺碗筷,同樣面無表情,無視莫愛恩的懇求,一切準備就緒,兩人朝著她福身。
「夫人請用膳。」這幾乎是她們唯一會對她說的話。
「我不想吃,我要回去——」
「夫人請用膳。」兩人語調平平,維持著恭敬姿勢,頗有她不吃飯,她們便永遠福身不起。
莫愛恩歎氣,乖乖坐定,執箸端碗,小小扒了一口飯,兩名婢女這才起身,繼續各忙各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