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的疏淡,莫愛恩清楚感覺到,尤其是其中一位名喚飛雲的女孩更是格外強烈,她曾聽見飛雲與另一名婢女竊竊私語,說些什麼是無法完全聽明白,但隱約聽懂的那幾句,是飛雲咬牙切齒地忿然道:「為什麼我必須伺候羅宵的女人?!」
濃烈的恨意,她不懂所為何來,只知道面對飛雲時,一抹莫名的歉疚盈塞在胸臆,逼出疼痛。
然而莫愛恩沒有心思去細想任何事情,她只想離開這裡,她下意識討厭這個地方!
羅宵……
她想見他。
可是她又好怕羅昊那時所說的話——
「然後親手砍下他的頭顱,讓妳死心!」
一個哥哥竟會說出要砍下弟弟頭顱的字眼,太可怕了,若這是玩笑話,似乎也太過火,但羅昊的神情好陰鷙,映襯著他撂狠話的認真。
為了羅昊那句話,她不得安寧。心裡的惶恐無止無盡蔓延開來。
晚膳前,婢女先送來湯藥,這是一連幾餐羅昊命人熬的補身湯,婢女將湯藥擱在莫愛恩面前的幾桌上,之前總是默默送飯送菜再默默退出去的她,一反常態與另兩名婢女交頭接耳,嘀嘀嘟嘟地說了好久的悄悄話,並且在碎語的過程中不時神情古怪地瞄向她,那三雙眼眸,令她毛骨悚然,尤其是飛雲難得展露笑容。
莫愛恩知道她們在講的事情絕對關乎她或……羅宵。
果然,她沒猜錯,她聽見三個婢女交談之中夾雜了羅宵這名字。
「妳們找到羅宵了嗎?」莫愛恩挪近三人,忍俊不住地探問。
三個婢女停下竊語,各瞧了她一眼,卻沒人開口回答她。
「請告訴我……是不是有羅宵的消息了?他回小苑了嗎?他在找我嗎?他沒事吧?」莫愛恩仍急著追問。三人撇過頭,她急忙拉著其中一人的衣袖,小臉滿是央求,「星兒?」婢女飛快閃身,避開她,她只能轉向其他人,「白梅?飛、飛雲?求妳告訴我吧……」
「妳想知道?」飛雲終於對她說了一句「夫人請用膳」之外的句子。
「想……」
「那我就告訴妳呀,妳靠過來一點。」飛雲以為自己此時臉上的表情很和善,然而看在莫愛恩眼中,一點也感覺不到善意。但此時她顧不了太多,聽從飛雲的話,身子傾靠過去。
飛雲唇角勾起陰沉的笑,「羅宵他,死了。」
莫愛恩震了震,有些呆怔,不確定自己聽見什麼。
「沒聽清楚嗎?羅宵他死了,死了。」飛雲惡意地笑,放慢說話速度,讓莫愛恩一字一句聽得仔細。
「她沒反應耶。」星兒狐疑盯著莫愛恩沒有尖叫沒有哭泣的冷靜舉動。
「大概是失憶了,連過去那些也忘了,對魔皇沒有那麼死心塌地,所以反應冷淡也不是啥怪事。」白梅自有見解。
「嘖,那多無趣,我本來還以為能看見她發瘋似的哭吼。」飛雲臉上的笑容消失,沒看到她預期中的反應,她不滿意。
「妳剛剛說羅宵……死了?」莫愛恩的反應來得好慢好慢,連眨眼的動作都非常慢,過了好久才擠出這幾句話。「飛雲,妳剛剛說羅宵死了?」
「就算現在還沒死,明天也就會死!就算明天沒死,後天也一定會死!他那種男人妳以為能有什麼好下場嗎?!他早就該死了!若不是妳礙事,他早就該死了!」飛雲突地轉身吼她,甚至動手推她,莫愛恩毫無反抗力地跌坐在地,飛雲不放過她,跟著蹲下,掄拳作勢要打她,星兒與白梅快步上前阻止。
「飛雲,別胡來!妳忘了聖主等著接收她嗎?!再怎麼說,她都會是個妃子,得罪她對妳沒有好處!」星兒握住飛雲的雙拳,不讓她揮舞,白梅則是擋在莫愛恩身前,不是為了護衛她,而是擔心她受傷,羅昊會怪罪於她們。
飛雲一時之間無法平靜下來,星兒及白梅的安撫並未奏效。
「我不害怕聖主處斬我!我早就想死了,我帶著她一塊去!」飛雲掙開星兒,推走白梅,雙手伸向莫愛恩細白纖纖的頸子。
「飛雲!」
莫愛恩看著飛雲那張好眼熟的面容,她扭曲了原先清麗可人的容顏,擰眉、咬牙、眸帶火。
「最該死的是妳和他!妳和他都死掉的話也不會有人替你們掉眼淚!為什麼妳不帶著他去死!跟他一塊去死呀!」
是誰曾對她說過這句話,吼得撕心裂肺、吼得柔腸寸斷,怨著的聲音、哭著的聲音、泣血著的聲音,在耳邊迴繞,她聽得好害怕!
十指掐住咽喉,阻斷了活命氣息,即使張大嘴,也呼吸不到空氣,她的眼前浮現黑幕,令人想閉起眼,好好睡去的沉靜黑幕。
呀……飛雲……
這名字,越來越耳熟。
飛雲……
她想起來了。飛雲……曾是官家千金,她父親處心積慮想將她送給羅宵當妃子,那時飛雲到她的寢居拜見她,說是要與她姊妹相稱,希望兩人能如一家人一同伺候羅宵,她震驚無比,接連幾日鬱鬱寡歡的神情沒瞞過羅宵的眼,隔沒幾日,她只知道飛雲連同她的爹親全讓羅宵驅走,她曾追問過飛雲的下落,羅宵卻只是淡淡告訴她:那不重要。
而今再見到飛雲,憤恨的神情、削瘦的臉龐、卑微的婢女身份,羅宵做了什麼毒辣的處置,她也大概能猜到……
星兒眼見情況失控,操起幾桌上的擺飾花瓶,朝飛雲腦門上砸,匡鏮一聲,花瓶碎落一地,飛雲身子癱軟,失去意識地倒在莫愛恩身上。
「星兒!妳下手太重了啦!」白梅驚恐道。
「我、我、我……我只是想讓她冷靜下來。」
「豈止冷靜,我看她連腦袋都破了。」白梅檢視飛雲的腦後,好大一個腫包,沒見血,看來得痛上好幾天。
「妳還有氣息嗎?」星兒撥開莫愛恩身上的花瓶碎片,探探莫愛恩的鼻氣,幸好,還有口氣在。
莫愛恩緊合雙眸,本能地貪婪大口喘氣,喉上還隱約感覺到指甲深陷在其中的痛楚,她聽見白梅在同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