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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頁

 

  他刻意溫情款款地看著她,再配上天籟般的語調,打算迷死她也不償命。

  「我會讓她在十年、百年後都惦記著我,並且後悔,她為何要高抬貴手放過我。」

  這個囂張、自負、外加沒節操的無良神仙……

  差點被迷得暈頭轉向的青鸞,在他把話說完就走神後,面紅耳赤地瞪著紙窗上那具遠去的背影,可即使他已經走遠了,留在她眼底的溫柔面龐,和足以勾神破戒的言語,卻始終縈繞在她的心底怎麼也揮之不去。

  「糟糕。」她一手撫著胸坎裡那顆因他而亂亂跳的心,很認真地頭痛起來,「這下,真的有點很糟糕了……」

  也許是冬日的緣故吧,近來仍在養著身子沒事做的青鸞,總愛窩在溫暖的被窩裡睡她的神仙覺,而那兩個向來都由她管著的一大一小,老早就拋棄了她,投向火鳳的懷抱去了,也因此,日子變得更閒的她,漸漸開始早也睡、晚也睡,一口氣睡足這幾百年來她沒睡飽的份。

  不知已睡了多久的青鸞,方自睡海中醒來,見著的即是一屋子的漆黑,在她穿足夠厚的衣裳一院找過一院,卻沒見半個神仙時,她這才想起……幾天前聽望仙說,就快過年了,他這個土地公這幾日得按神界規矩回神界報告這一年的人間之事,而火鳳今早在她睡著前,似乎也曾對她說過,他得回崑崙山一趟……

  那,霸下呢?

  大雪方停,手持一盞燈籠出門找神的青鸞,輕而易舉地就找著了霸下最愛跑的地方。

  孤坐在河堤上,遠跳著對岸的霸下,迎著寒風,動也不動地聆聽著尚未結冰的河水水聲。大老遠即見他這副模樣的青鸞,偏首想了想時節,很清楚霸下總是在這時節犯的毛病又出來了。

  走路本就搖搖晃晃的她,在雪中走得更加辛苦,發現她前來找他的霸下,只是看她一眼,又調過頭去不想理會她。

  總算走至霸下的身旁後,青鸞將燈籠插在一旁的雪地上,再彎身抱起霸下,坐在他原本所坐的位置,將他置於她的腿上後,她再將把溫暖的大氅打開,將一身冰冷的他和她一起包裹起來。

  「今兒個又在扮什麼?」很不喜歡被她當個孩子對待的他,窩在她溫暖的懷裡悶悶地問。

  「良家婦女。」

  「良家婦女?」她睡昏頭啦?

  她倒是一臉理所當然,「我都喊你小弟這麼多年了,來,叫聲姊姊聽聽。」

  「姊姊?」他相當下屑地回首瞪著她,「你少托大佔我年紀的便宜!」論實際年紀,他可是大了她幾千歲,偏偏她就是只算外表的年紀而已。

  「你就配合一下吧。」她硬是把他的頭轉回去,再傾身摟緊他,「哪,方纔你在想誰?」

  知道自己什麼心事都瞞不過她的霸下,沉默了一會兒,小小聲地說著。

  「……嘲風。」

  「就那個蹲在屋簷上的?」她始終搞不太清楚他的兄弟們各自專司何職。

  「嗯。」他點點頭,「昨兒個我溜去大街上時,在屋簷上見著了很多它的塑像。」

  聽著他寂寂的語調,青鸞暗自歎了口氣。

  她一直都知道,霸下很想要有家人,更希望能一家團圓,可他也明白,這是件永不可能之事。因此當他在大街上行走時,他總會抬起頭瞧著屋簷上頭的嘲風像,若是經過了廟宇,他便會看著被當作殿角走獸的螭吻……

  以前的她,總是天真的認為,降臨在霸下身上的事,就像降臨在每一個神仙身上的事一樣,只要時間久了,眨眨眼,也就都過去了,哪怕是再如何曾經珍惜過的人事物,也都會漸漸遺忘,可頑固的霸下卻不是,他從來就沒有忘記他曾有過家人這一回事。

  低首看懷裡不吵不鬧的霸下,小小的臉龐迎著刺骨的寒風、微縮著身子,坐在星空下孤單地懷念著他那已有幾千年未見過面的家人,一陣很難掩飾的傷懷,自她懷裡的孩子身上漸漸染上她的身子,再降落在她心底的坑坑洞洞裡。

  「以前,當我孤身站在湍急的江濤中,背著那塊能夠守護人間的鎮水神碑時,我曾經幻想過很多事。」他看著眼前冰冷刺骨的河水,想起了以往他是如何挨過每年的酷寒。

  「哪些事?」

  「那時我一直在想,人間該是何等模樣?而我的那八個兄弟,他們生得又是什麼模樣?他們是不是也跟我一樣身不由己?還有,他們是否有過得比我還快樂些?而我們,會不會有團聚的一日?」

  「霸下……」

  他有些羨慕地說著,「有時,我真想像你一樣,忘性大,這樣我就可以忘記他們了。」

  若是不能得到答案,那他,情願打從一開始就不知道這些問題。因此在他來到人間後,他年年在冬日揚起北風時,就把他的欷吁和傷感,哽咽與嚎啕,全都托付於北風之中,希望能不留下半分地帶著它們遠走高飛,他總是想著,若是能夠忘記就好了。

  倘若真能忘記的話……

  青鸞側首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二話不說地拉過他的小手,虔心虔意地將冰冷的掌指給搓暖。

  搓著那雙小手時,青鸞抬首看向雪停後清澈天際上一顆顆的星子,她忽然想,或許,一直寂寞地等待著心願成真的霸下,也許,在某個未來,會在那麼一個溫暖的日晴風好日子裡,坐在青翠的草地上,聆聽著枝頭每一朵花朵綻放的聲響,以及春回大地時分,頭一隻站在樹梢高歌的黃鵲,它那悅耳的叫聲,而他和他其他八個兄弟們,齊坐在樹下,正開心地笑著……

  可是,幾千年來,在記憶深處總是背負著八個兄弟,他的心中,也許早就已疲累不堪得再也不願多想,因他也知道,他只是在等待著一個不可能成真的願望而已。

  她想不出與自己的親手足生離,那將會是怎樣的疼?

  她也曾想過,倘若她是他,她能不能忍受那數千年來的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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