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美麗的長髮看在公孫眼裡,真是刺眼到了極點,甚至是種挑釁。
他微微抬起下巴,藏起所有的驚詫,也藏起初見她時橫裂過心頭的痛,報以謙和的微笑,「沒想到你看到我可以如此平靜。一個本來應該已經死在你手裡的人還活著,不覺得驚異嗎?」
「生死有命,你沒有死就是老天讓你活,我驚訝什麼?」她緩步進了菊花樓,「掌櫃的,有沒有雅間?」
「有有,姑娘裡面請。」
仇無垢一回眸,「言蘿,你也要跟來?」
她聳聳肩膀,「反正今日無事。」
*** *** ***
小小的雅間裡,一張桌旁坐著仇無垢、公孫和言蘿三個人。
公孫面對著仇無垢那張波瀾不驚的面容,沉吟著要怎樣開口。原本他是為了求藥而來,但現在變成與仇人相見,到底還該不該說?
仇無垢卻先看向言蘿,「這一次出來,想在你那座古墓裡住多久?」
「一個月吧!聽說下月初在少林有場武林大會。」
「憑你現在的實力就想挑戰那些武林高手?」她笑問。
言蘿一撇嘴,「我對他們沒什麼興趣,只是聽說這次有許多黑白兩道的人到場。黑道裡那些臭名昭著的惡人嘴臉我要先去認一認,早晚有一天要他們死在我手裡。」
「嗯,好大的口氣,也好大的志向!你是人小心不小。」仇無垢的明眸此時才轉向公孫,「就好像公孫公子,以前在學堂曾多次說他立誓要做天下第一的神醫,卻不知世間事最難捉摸,要達成這個志願還真的很難呢!」
公孫平靜地接話,「難得你還記得我以前說過的話,我以為死在你手裡的人必然多如螞蟻,每個人說過些什麼、做過些什麼,你未必都記得清楚。」
「如公孫公子這樣曾經夥同老師一起來算計我的人並不多,所以印象深刻。」她淡淡反擊,言辭犀利如刀。
「誰說我曾夥同老師算計你?」他的瞳孔一收。
「難道你敢說,你不曾答應過老師什麼嗎?」她筆直地正視著他,目光逼人。
言蘿托著腮,哼笑道:「你們兩個今天是在比誰的眼睛瞪得大?」
公孫的眼瞼一垂,無聲地笑笑,「說的對,我來的確不是為了跟仇谷主比試什麼,而是想和你好好地談一筆買賣。」
仇無垢向後一靠,嘴角勾起,「那可真是不巧,我來卻不是為了和你談買賣,而是想與你來一場比試。」
公孫猛眨眼,困惑地盯著她,只見她從袖子裡取出一隻小瓶子,放到桌上。
一見那瓶子,公孫心頭一緊,瞳孔再收。他記得這只瓶子,那是當日在老師的書房中見過,並讓他們引發爭執的那只竹瓶。
「當日我告訴你這只瓶子是用菱竹做成,放入舌蘭香會生劇毒,但你不信。今日若你敢聞一聞,無論你找我是為什麼,我都可以答應你。」
對視著她的眼睛,公孫的神情從些許訝異到冷冷的嘲諷,「怎麼?當日沒有要我的命還是有些後悔吧?」
言蘿也不由得坐直身,不解地看看仇無垢,又看看公孫。「你們兩個人是仇人?」
「仇深似海。」仇無垢居然還在微笑。
公孫盯著那只竹瓶子,「你說話不會反悔吧?若我聞了這瓶子裡的氣味,你就答應我任何要求……哪怕是我要你死?」
仇無垢的肩膀像是抖了下,但眼波平靜如昔。「你可以要我死,但是這對你來說有任何意義嗎?」
「他要你死你就死啊?」言蘿翻了個白眼,將自己的寶劍拍到桌上,「好歹要問問我這把劍同不同意?」
公孫緩緩伸手,指尖終於觸碰到瓶子的外壁,將其緩緩地移回到自己面前,聲音比動作還要遲緩——
「你放心,我不會要你死的。你要是這麼簡單就死了,我也會不甘心,更難消我心頭之恨。」
他打開瓶塞,左手掌處不知何時多了塊紅色如軟泥的東西,在瓶口上橫了一抹,再將瓶子拿到自己的鼻翼前,深深地一吸,那種神情,彷彿他吸的不是劇毒,而是什麼鮮花的芳香。
言蘿驚詫地看著他,不能理解世上為什麼會有這種拿自己性命不當回事的人。
但見放下瓶子的時候,他從容地問:「我現在是否可以提出我的要求了?」
仇無垢默默地看著他,並沒有失望,也沒有膽怯。她幽幽開口,「你早有準備?」
他回答,「《古草說》那本書我也看過了。舌蘭菱竹之毒,唯用軟紅泥消解。」
仇無垢笑了,「看來你要感謝我,為你介紹了這樣的好書。」
「是要感謝,所以你可以放心,我不會要你的命,也不會要你身體髮膚的任何一樣東西。」他說到「髮膚」兩宇時,牙咬得格外用力。
她聞言不由得坐直了身子,雙眸凝視著他的面容、嘴唇,等待著從他嘴裡要出口的話。
看到她終於露出一絲緊張,公孫的心中閃過某種報復快感。
「聽聞離愁谷中多良藥,我只想求得一株百年以上的何首烏。谷主是個善知人意的雅人,當不會拒絕我這個小小請求吧?」
她的眸光一黯,笑了,「原來是公孫家的長公子看上我谷裡的那幾根破藥材,這也不難。」她抬起眼吩咐身邊的綠衫女子,「葉青,明日拿一株三十年的何首烏過來,親手送到公孫公子手中。」
見她起身要走,他急急地攔阻,「你等一等,我還有話要問。」
「你是想問江紹和其他人的事情?」她捏著垂在手邊的一縷青絲,「有些事情你還是不知道答案比較好。」
「仇世彥殺了他們?」他暗暗咬牙,「你有何不能說的?是怕我死,還是怕你說了之後,仇世彥會讓你死?」
她輕蔑地低笑,「我既不怕你死,更不擔心仇世彥會讓我死,只是我不想說,你又能奈我何?」
「你!」公孫倒吸一口氣,知她若不想說自己也沒辦法逼她,於是轉移話題,又問:「離愁谷中當不會只有三十年歲的何首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