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會想要這麼平凡的東西?」他像是在嘲諷她。「我以為你會以研製世上誰也無法破解的毒藥作為畢生的願望。」
「我製毒,一半是宿命,一半是無奈。」她面前忽然一片暗淡,原來公孫已經來到她面前。
「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對我又隱瞞了什麼?」他直勾勾地盯著她,「我越來越覺得,你有很重要的事情瞞騙我,但你就是不肯說。這個秘密無論有多難啟齒,十年光陰已經過去,你也應該鬆口了。」
她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那頭總散發著詭異光澤的銀髮,喉頭哽咽,所有的話都像是被堵在咽喉處,說不出來,抑或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看出她的神情有異,他的目光也漸漸柔和一些,語調輕緩,「告訴我吧!別讓我再恨你,我但願你可以給我一個理由,讓我不要再恨你。」
「為什麼?」她恍惚著,彷彿看到一個從不認識的他。
「你問我『為什麼』?你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嗎?」他蹙緊眉心,手掌撩起她的一束髮絲,捏在指尖,將自己的銀髮放在上面,一黑一銀相疊相映,觸動糾纏彼此十年的心結。
「是我害你生不如死……」她喃喃自語。「我知道,你想要我拿命償還。」
「若我真的想要你的命,不會等十年。」他頓了下,「我是恨你,恨你入骨入血,但十年裡這恨中除了恨之外,早已種下別的。」
「什麼?」她呆呆地問。
「蠱毒。」他慘然一笑。
蠱毒?她張開口,念著這兩個字,不明白他所指。
他的目光移向身邊的言蘿,「我很羨慕她,臨死之前可以懷抱心愛之人,含笑赴九泉,不枉來人世一趟,而你我呢?為了十年前那場莫名其妙的浩劫,不明不白地仇恨對方,每年一鬥,想起來,我們真是一對傻瓜。」
「我……從沒有恨過你。」她悵然道:「但我不怪你恨我,當年的確是我逼你吃下毒藥,讓你痛不欲生。」
「但那毒藥的效用到底是在救我還是害我,我一直搞不清楚。」
她渾身一震,眼睛不知道是該回應他的咄咄逼人,還是閃到一邊,就在她轉念之間,他已經從她的臉上看到讓他懷疑的答案。
「那毒藥真的另有用途?」他追問。
其實,為了與她為敵,這麼多年來他早已是解毒高手,各種毒藥的毒性都深諳其變化。雖然不知道十年前那夜自己吃的是什麼毒藥,但憑記憶回想那毒藥的顏色、味道……他也有過懷疑,只是要證實就太難。
幾次想問她,話到嘴邊又吞回去,固執地想自己尋找答案,但尋找的結果卻是越來越理不清頭緒。
今天,終於平心靜氣地面對她時,這些疑問順暢地脫口而出。也許是因為憋了太久、等了太久、企盼了太久,他太渴望得到一個答案,一個足以讓他釋懷,再也無怨無恨的答案。
她沉默,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靜靜地沉默著。
他並不死心,捏著彼此髮絲的手還堅定地停在原地,等候她開口。
「再……給我一些時間。」她終於緩緩抬起手,「讓我想清楚。」
他捏緊髮絲的手指陡然鬆開,退後一步站起身,聲音從高處飄落,「我可以等你,無論你要想多久,但是……不要急於嫁給諸葛鏡。」
「為什麼?」她嘴角邊的沉重漸漸化開,眼中閃過的是清澈的笑澤。
「因為我不喜歡。」他像個鬥氣的孩子一樣,皺緊眉頭,握起拳頭,大步走開。
她的心底好像被什麼搔動,癢癢的,向外努力噴出一股莫名的力量。十年裡,沒有哪一天、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她在心底看到的不是黑暗,而是光明。
她無意的目光投向一側,驀然,她看到床上的言蘿好像動了下。
她本以為是自己眼花,或是因為剛才與公孫的談心讓她的心智混亂。為了確認,她一躍而起,趴到床邊仔細審視著好友的面容,這才發現本來臉色青白,毫無聲息的言蘿居然發出輕微的鼻息聲,連臉色都逐漸泛起紅暈。
她又驚又喜,驚呼,「公孫,你看!她好像活過來了!」
他還以為她在說胡話,但是走到床邊時才發現官一洲的神色也漸漸轉好,而且好像有了呼吸。
他從醫多年,假死之事也並非沒有聽過見過,但這一次明明他和仇無垢兩人都斷定死亡的人怎麼會突然復生?
既然人死都可以復生,這人世上還有多少奇跡不可能出現?
他轉過頭,看到仇無垢正抱著慢慢坐起的言蘿淚如泉湧,忽然覺得渾身一顫,原以為自己早已堅若寒冰的心也好像吹過一道暖流,說不清是為這一刻她們的姊妹情深而感動,還是為了今日重新認識這個「她」而動容。
無垢,無垢,但願你我之心總有一天可以無塵無垢。
*** *** ***
「你投身於那些人中,是為了什麼?」
這一夜,仇無垢主動來找公孫,並沒有談他所關切的事情,而是率先提出自己的質問。
他深吸一口氣,「我以為你會很容易明白。」
「但你我關係是敵對的,你的確曾向我表示,若發生事情,會站在敵人那一方。」她相信他也不會忘記自己曾說過的話。
「他們意圖對你不利,但以你的力量能抵抗一時,卻抵抗不了一世。」
「你是想告訴我,其實你故意滲入他儼之間,只是為了幫我?」她的眼中有懷疑。
他知道,要她全然信任自己是不可能在一日之內辦到。十年的心結,更不可能在瞬間解開。他與她,還沒有學會用別的語氣和措詞進行對話。
「我知道你不信,目前我也沒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我的話。」他對著自己苦笑。「剛剛我已經和言蘿道歉,這一次累她與官一洲在鬼門關前走一遭,我的確有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