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太久沒跟人說話了,這黃大娘愈說愈精神,活似個說書的,活靈活現地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原原本本地向她交代清楚。
她說得口沫橫飛,言談之中掩不住對那年輕相士的讚揚。
水蘊曦有點疑惑,不明白怎才一恍神,這黃大娘就同她說起年輕相士的事。
「呃——大娘——」
「別急!讓大娘我把話說完。」黃大娘揚手打斷她的話,逕自接下去說。「大娘我當然是瞧得目瞪口呆,原本要再讓他表演個幾招讓我開開眼界,可惜他一口就拒絕……
不過這奇的還在後頭,離開前,他還說我劫煞相沖,必有一劫,我瞧這年輕相士許是初出茅廬不久,才會胡算亂點一通,於是忍不住反諷了他幾句,結果你猜,他同我說什麼?」
水蘊曦輕斂柳眉,正想開口,這黃大娘又無奈又氣憤地自個接了話。「他卻一點也不在意,還要我在門口擺個八卦鏡防煞,真是!你說,我這一時半刻上哪兒找八卦鏡……」
大娘叨叨絮絮,水蘊曦只覺自己耳邊嗡嗡作響,並不是她不願理會大娘的話,只是她說的事與自己實在沒多大干係,既是如此,她就沒辦法順著她的話搭腔。
記得大姐說過,她是四姐妹當中性情最直、最冷淡的人,一根腸子通到底,得罪了人也無所謂。
現下想來,大姐說得話似乎不假。
想起姐妹、想起靈珠島,想起她的任務,她便無法把時間浪費在此。
「大娘,我真的該走了。」為防說得正激動的黃大娘再堵住她的話,水蘊曦一股作氣地打斷她的話。
黃大娘聽到她這麼一說,這才不好意思地掩唇輕笑。「姑娘莫怪吶,我這老太婆一個人悶得慌,遇著人總抑不住要拉雜一堆。」
「沒關係。」她輕笑,實在無法不同情老人家孤寂的處境。
「要不要再裝壺酒讓你帶著?」
「真的不用了,您保重。」她俐落上馬,暗鬆了口氣。
「路上小心吶,有機會再回來坐坐。」
黃大娘熱情的嗓音在耳邊迴盪,水蘊曦輕輕頷首,「駕」地一聲,側踢馬腹離開。
*** *** ***
行了約莫半里,水蘊曦才忽然想起,方才在黃大娘家,她曾拿出匕首替馬兒刮除蹄下的異物。
後來黃大娘端了熱茶,她就這麼把匕首給擱在拴馬的石柱邊,忘了取走。
那珍珠匕首可是娘過世前,送給身為海女的她們最重要的隨身物。
雖然已許久未潛下海採珠,但那是她隨身不離的寶物,水蘊曦立即策馬折回農戶取回她的珍珠匕首。
只是當她回到農戶時,眸光立刻落在門口那碎了一地的八卦鏡上。
水蘊曦腦中霍地想起黃大娘的話,怪了,黃大娘不是說一時半刻沒法找出八卦鏡嗎?怎麼又不小心將它給摔碎了?
她狐疑地迅速翻身下馬,走到拴馬處拿回匕首,腳步才至門邊,便被從半敞的木門中蜿蜒流出的鮮血給震住了。
發生什麼事了?
她猛地推開木門,見到躺在血泊中的老人家,腦子一片空白。
「黃大娘……」她連忙低身揚指探向大娘的頸項,卻因指下毫無脈動的跡象震了下。
突然耳邊傳來異響,清眸倏抬,一抹由微敞的木門閃過的身影落入眼底。
「惡人,站住!」水蘊曦足尖輕點,往那稍縱即逝的藏青身影疾追。
男子乍聽身後嬌斥清嗓,訝異地一個閃神,竟讓武功不弱的殺人惡賊趁隙逃出他的視線範圍。
該死!男子暗咒一聲,倏地旋身,直想看看這壞事的姑娘究竟為何壞了他的行動!
「姑娘有何指教?」
四目相接,水蘊曦因他俊雅非凡的儒俊氣質而微愣。
同等驚艷掠過男子深眸,他被眼前身著一襲白緞素裳、僅簪一隻珍珠髮簪的清冷絕色吸引了眸光。
「為何要殺黃大娘?」難道真是以怨報德,人心不古?水蘊曦那雙熠熠水眸彷彿朝男子射出冰刃,銳利得要將他千刀萬剮,她緊握珍珠匕首,決定在必要時伸張正義,為熱心的老人家討回公道。
無視她冷厲眸光,男子冷淡語氣中挾著幾分無奈。「人不是我殺的,我剛追上那賊人,姑娘便出現了。」
也算他多事吧,他好心折回農戶,正要幫那黃大娘安上八卦鏡,豈料竟撞見一惡徒行兇。
可惜他遲了一步,黃大娘已慘遭殺害。
他緊追惡賊,眼見就要將惡賊束手就擒,卻被這蹦出的姑娘給壞了事。
該說人算不如天算嗎?
「胡扯,我瞧你是作賊心虛!」
他暗歎,深眸波瀾不興地道:「假如姑娘真要這麼認為,在下也無話可說。」
水蘊曦心生惱意,不明白世上怎會有如此張狂可惡的惡徒。
「我要為黃大娘討回公道。」她揚臂朝他襲去,男子卻僅閃躲不反擊,輕鬆化解她的攻擊。
「你是誰?」男子揚眉,他記得黃大娘說過,她唯一的女兒已遠嫁他方,怎麼會突然冒出個為她抱不平的姑娘?
水蘊曦冷哼了一聲,沒打算回答他的問題。
在她招招相逼之下,男子左掌疾探,反折下身旁一枯枝,以醇厚的內勁震掉她手中的珍珠匕首,並點住她的穴道。
「姑娘,眼見不一定為真。」他黑眸深斂,意味深長地出言提點。
這話猶如火上加油,讓水蘊曦為之氣惱,她怒道:「你若是漢子就解開我的穴道!」
男子不為所動地聳肩,彎身拾起她的珍珠匕首。
「那是我的!」深怕他取走,水蘊曦連忙出聲。
感覺到她的緊張,男子打量著靈巧的匕首,在見到劍身上「靈珠島蘊晨曦」六個熟悉的蒼勁字跡時,他唇角揚起微乎其微的淡笑。
「曦姑娘多得罪了,穴道半盞茶後便會自動解開。」他勾唇淺笑,深邃黠黑的眸中,帶著一絲令人猜不透的眸光。
水蘊曦聞言一凜,震懾地無法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