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和暢心臟猛地狂跳,好像有個秘密被輕描淡寫地揭開了。
不!不能再讓一個小姑娘擾亂他平靜無波的生命了;他一再違背原則,將自己訂下的規定當作狗屁,他還當不當獨善其身的九爺啊!
「你難道不能安安靜靜地待在宅子裡,幫叔兒嬸兒做家事嗎?」
「如果九爺當我是丫頭,我就待在宅子做家事。」
「你不是丫頭,你是客人。現在做客完了,我給你一筆錢,請你離開,可以嗎?」他橫了心,冷冷地道。
「我沒有親人,我無處可去。」
簡單十個字,輕易擊潰他的鐵石心腸,登時亂石崩雲,方寸大亂。
他握緊拳,瞪了眼,咬牙切齒地道;「好,我讓你試試,你做不來的話,爺兒我就……就……喝!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再說吧。」
第六章
「不對!你要拉緊韁繩,你不拉緊,我沒辦法放手!」
祝和暢吼聲之大,震得棲息附近枝頭的麻雀紛紛拍翅飛起。
悅眉坐在馬鞍上,無暇去看大群鳥兒飛向落日的壯觀場面,她只感受到後頭男人極度不悅的強烈氣息,還有那喋喋下休的教導。
「九爺,我已經會騎了,你讓我自己跑。」她握緊了韁繩。
「你又哪會自己騎了?還不是爺兒我在前頭拉著你的小白馬!」祝和暢不覺又攬緊她的腰身,喝道:「坐穩!別摔下去了。」
「九爺,你能不能小聲一點?我的耳朵快被你叫聾了。」
「耿悅眉,你!」竟然會頂嘴?
「我不是小孩子。」悅眉轉過臉,直視近在咫尺的嚴峻臉孔。「我騎了好幾天了,你還是不放手,這叫我怎能學會騎馬?」
「你不熟悉馬性,我得看緊點。」
「這匹小白馬是九爺你千挑萬選才買下的,你不放心?」過度逼近的陽剛氣息令悅眉屏住呼吸,忙又轉回臉,輕輕撫向小白馬的頸子,淡淡地道:「再說九爺你硬是坐了上來,增加重量,它會吃不消的。」
「……」祝和暢被她堵得啞口無言,只好跳下了馬。
一直環在腰間的大掌緩緩地移開,背後也頓失那個溫熱的懷抱,悅眉忽然有些失落,轉頭一看,卻見他一雙手又要去幫她扯住馬韁,那股失落立刻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的溫馨暖意。
她隱隱覺得,九爺仍然很關照她,不過她明白,這只是他怕她出了意外,對一再反對她出外送貨的嬸兒不好交代罷了。
但,這種被密切關照的感覺真好,就像嬸兒照料病中的她,她放膽地將自己的一切交給對方,完全倚賴,甚至不想離開……
她俯下身子,握住他粗實的手腕,輕輕將它拿離了韁繩,朝他一笑。
「九爺,我要試著跑馬了。」
祝和暢不料她這麼一握,腦袋頓時變空,不知不覺就鬆開了韁繩。
她直起身子,臉上掛著笑意,雙腿踢向馬肚,嬌斥一聲:「駕!」
小白馬放開四蹄,奔騰而去,祝和暢這才如夢初醒,驚吼道:「耿悅眉!你回來!你做什麼?不怕死啊……快給爺兒我回來!」
他一邊吼叫,一邊已跑向他的馬匹,一躍而上,立即追了上去。
在一旁摒氣凝神、不敢吭上一聲的夥計們終於吁了一口氣。
「呼!幸虧大姐來這麼一招美人計,不然咱九爺還不放手呢。」
「哎呀,九爺被大姐那一笑,給笑得神魂顛倒了,我跟了九爺這麼多年,沒看過九爺那個呆樣啊。」
「我也沒看過九爺窮緊張的模樣。小馬兒那麼乖,就怕大姐摔了馬?嘻嘻,抱得那麼緊,我好怕九爺一不小心將大姐的腰給勒斷了。」
自從悅眉加入貨行後,夥計們察言觀色,再怎麼粗心的大男人也多多少少看出了端倪,在旅程休息之餘,又增添了不少話題。
由於領教過悅眉的冷漠和固執,夥計們起初對她敬而遠之,更以為是多了一個累贅,然而幾趟貨程下來,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真幸福啊,我先來燒水。」小李子加添柴火,期待地道:「等大姐回來,就可以下面疙瘩了。」
「最幸福的就是祝福我啊,總算有空跟各位大哥學送貨了。」祝福畢竟年紀最小,還是得乖乖準備好麵團等悅眉回來。「不好意思,讓大家吃了我那麼久的面疙瘩,原來可以煮出像大姐煮的那樣美味啊。」
「有這樣的大姐真好。」老高懶洋洋地歪在羊皮帳裡,探出一個頭;他雖然是夥計中年紀最大的,但也跟著祝福喊悅眉一聲大姐,只因為她處處表現就像一位大姐,將出門在外的大夥兒照顧得妥妥貼貼的。
羊皮帳裂了,她瞧見就拿出針線補好;只灑點鹽的面疙瘩,多了美味的野菜和配料:以前大家只喝一味的茶葉,現在她還會添點菊花、桂花、梅子的口味。她的能力不止如此。她人小,力氣倒不小,搬貨絕沒問題,可只要她一動手,九爺就瞪眼;再說了,一群大男人也不能昧著良心讓小姑娘做這等粗重工作,所以頂多就喊她做拿手的打結活兒。
夕陽西下,落日餘暉裡,兩匹馬兒並轡緩緩歸來。
悅眉神色愉快,專注地駕馭小白馬的腳步,讓晚風吹亂的髮絲披在她的肩頭上,為轉黑的夜空添上一抹柔意:而祝和暢卻是板著一張比石頭還硬的臉,騎著大黑馬欺近小白馬,兩眼死命盯住,一雙手蠢蠢欲動,似是怕若有什麼意外,他可以立即扯過韁繩應變。
「大姐,你會騎了。」祝福一骨碌跳了起來,沒注意到九爺的臉色,笑瞇瞇地幫悅眉牽了馬。「我就說你行,是九爺擔心過頭了。」
「是啊,沒問題了。」悅眉翻身下馬,但畢竟不夠熟悉,雙手扶住鞍頭,右腳一時還踩不到地。
「大姐,小心。」祝福趕忙搶過去,一雙手牢牢地扶住那纖細的腰肢,幫她安全落地。忽然,一個彈指用力地蹦上了他的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