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眉也不說話,先指向自己的心口,再拿兩手搭成一座山,然後又指指了指他,神色淡然、安定、自在。
「好,到時再談。」祝和暢懂了,也指了指她,換她了。
「你們在指什麼?有蚊子嗎?祝福,去幫娘拿蚊拍子!」
祝嬸聽到有客人來訪,端了熱茶進來大廳,門外夥計早已告知她來者何人,所以一放下茶杯,她就忍不住抱怨了。「雲大奶奶呀,我說你家相公也真過分,我們悅眉這一年來好生可憐,瘦得只剩一把骨頭……」
「嬸兒,別說了,我早就沒事了。」悅眉趕忙拉開她。
「對不起,對不起!」董馥蘭面色蒼白,低下頭一逕地道歉。「耿姑娘,找還是要請求你的原諒……」
「你不要再求了。」悅眉心裡已經有了決定,語氣柔和而強硬,神色堅定,第一次喚出了她過去不願意喊出的稱謂:「雲大奶奶,雲世斌娶你,我可以理解,就當作我和他無緣,我傷心過了就好了。可他為了私利,使出卑劣手段誣告我,我看不起他這樣的作為。」
「對不起……」
「我無意責怪你,更不想看你代他受過。現在董記布莊遇上緊急事情,我明白你身為女兒的擔憂——我可以幫你。」
「啊!」董馥蘭幾乎以為無望了,驚喜地抬起頭,熱淚盈眶。
祝嬸和外頭偷聽的祝添和夥計們也是啊了一聲,只有祝和暢悠哉地坐了下來,拿過祝福送來的拍子,無聊地朝空氣亂打。
「我要拿錢。」悅眉又道。
「沒問題!耿姑娘,你開個價,再多我也會想辦法。」董馥蘭急道。
「請雲大奶奶回去問你家相公,他當初拿多少錢賄賂官府,以至於不問清楚就送人入獄,就拿出相等的銀子買米佈施窮人。」
「呵呵,順便為生病的董老闆積點陰德啊。」祝和暢笑瞇瞇地道。
「不只江南春綠……」悅眉嫌他多嘴似地瞧他一眼,又道:「我會將所有獨特顏色的配方和染法寫出來,雲大少爺是個聰明人,貴布莊也有很多能幹老練的師傅,不需我在場,相信也能做出這些顏色。」
「大姐,你賣配方,不收錢實在虧大了。」祝福忍不住從門外探進一顆頭,替她爭取權益。
「我能做出那些美麗的顏色,是雲家染坊給我的機會。」悅眉淡然笑道:「這不是賣,是還給了雲家,我和雲家的情分到此結束。」
「耿姑娘……」董馥蘭掉下了眼淚。
「雲大奶奶,我需要時間詳細寫下,請你先回去休息。」悅眉看了一下天色。「天黑前,我請人將配方送到董記布莊。」
祝和暢命夥計駕車送董馥蘭回家,又趕蒼蠅似地趕走不相干人等。
大廳只留下他和悅眉。窗邊紗簾輕晃,江南春綠交織著明亮日光,透出晶瑩潤澤的新綠。世上除了眼前的女子,還有誰能留下這份顏色?
「九爺,我是不是濫好人?」悅眉沉默好一會兒,才開了口。
「有一點。」祝和暢實話實說。「不過無所謂啦,你自己也說,不想花力氣理睬他們的。這樣最好,該還的恩情還了,從此一刀兩斷,爺兒我真高興!」
「你高興什麼?」
祝和暢一愣,他高興什麼?高興她終於爬過雲家那座恩重如山?還是高興她徹底解脫了和雲世斌的關係?呃,他是不認為她還留有舊情啦,可為何一想到那個陳世美,他就嘔得發酸,直想去揮拳打人呢?
「以後你要送董記的貨,我不會跟去。」悅眉又道。
「我也不去。老高對他家那幾條路線很熟了,以後就讓他主理。」祝和暢又坐了下來,拿拍子這邊拍了拍,那邊搖了搖。「我當爺兒的,坐在家裡撥算盤數銀子就好了。嘿嘿,我得抬高運費才是。」
悅眉默不做聲,低頭輕輕撫著湖綠桌巾,不知在想什麼。
「你不是要寫方子嗎?我書房借你,不需爺兒我幫你磨墨吧?」祝和暢偷覷她的臉蛋,突然見到顆顆淚珠從她頰邊滴落了下來。
「眉兒、眉兒!你怎麼了?」他震驚地扔掉拍子,跑到她身邊。
「我沒怎樣。」悅眉拿手抹去臉上淚水,展露笑靨道:「九爺,我也好高興。不知怎麼的,就是想哭,眼淚讓它出來就沒事了。」
望著那盈盈水眸,他的心受到激盪,那淚水宛如滴進了他的心湖,不斷地漾起漣漪,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已經無法平靜了。
「傻瓜。」他憐歎一聲,舉起了手,想為她抹淚。
「九爺,我去書房了。」悅眉臉一紅,立刻低頭跑掉。
祝和暢右手僵在半空中,只得硬生生地收了回來;一轉頭,竟見祝福和其它三個年輕夥計仍抱在門板後邊,朝他笑嘻嘻地露出牙齒。
他抓起拍子,追了出門,邊揮邊吼道:「看什麼看……很閒喔,還不給爺兒我回家練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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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剛平,一波又起。這日的午後,悅眉在廚房煮曬乾的茶葉,才撈起茶葉,正打算再者二次,祝嬸慌慌張張跑了進來。
「悅眉,瞧見你叔兒嗎?我得叫他去找九爺,來了不得了的人了!」
「叔兒在柴房。」悅眉拉住團團轉的嬸兒。「是誰來了?」
「是碧霞小姐啊!」祝嬸雙手合十,喊著過去叫慣了的稱呼。「哎喲,雖然變胖又變圓,脾氣還是像大小姐。對了,茶!茶!」
她怎麼來了?悅眉抑下亂了節奏的心跳,深吸一口氣,拿出新茶,仔細地沖泡好,端到了大廳。
門外站著兩個丫鬟、兩個僕婦,個個垂頭喪氣,臉色委屈,一看就知道是被罵出來的。悅眉進了門,見到汪夫人碧霞小姐佔據著主位,一身的珠光寶氣,一臉的驕悍神氣。
「祝鉦到底在不在?快叫他出來!」她見到悅眉就嚷。
「夫人,這裡沒有祝鉦這個人,這裡的主人叫祝和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