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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幾乎失去戰鬥意志的兵士們聞言,猛然抖擻起精神來,所有人不約而同發出垂死野獸般的嘶喊。

  起先只是逐漸的,直到偌大城內,每個將士眼中都燃起至死捍衛這座城池的決心。城門內,驚慌的氣氛開始平靜下來了。

  或許是這份決心的堅定,他們勉強暫時抵擋住北宸大軍的攻勢。

  東陵雖不是像北宸一樣,素來以戰立國,但由於北宸一向對東陵虎視眈眈,為求自保,長期以來,為了保家衛國,東陵的男子在成年時大多選擇自願投效軍旅,因此誓死保衛家園的士兵們絕對沒有一個人是貪生怕死之徒。

  這樣一支殘兵,再加上他一個號令不了全軍的小小軍尉,要對抗城外虎視眈眈的三萬大軍……

  夠了。已經太夠了。

  浴血中,他掀唇微笑。趁著城外敵軍掩鼓紮營時,叫人燒酒來,把城內美酒都分了弟兄們喝。每個人心裡都清楚,這將是最後一杯薄酒。

  「乾了這一杯,還有力氣的人就跟我來。我們要幹下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記得把膽子都留在身上。」

  喝了酒,丟開酒甕,他瞇起眼問:「誰要做第一個跟隨我出城殺敵的勇士?」

  人群中,走出一名眉清目秀的年輕男人。

  他笑看著他,聲音清亮俐落:「讓我做第一個。」

  其他人隨即群起傚尤,直到八千士兵一人不少的甘願服從他的指揮。

  這時,他才道出一個大膽的計畫。「留心聽好,這是一場殊死決戰,只許成功,不許失敗。首先,我方人馬分為三隊……看見信號後就開始行動。記住,一定要快,要讓敵軍措手不及……」

  這是東陵軍事史上的「狼河之戰」。

  他一戰成名。

  他,是衛齊嵐。

  東陵國的第一位布衣將軍。

  楔子(二) 瀟君之卷

  他們是指腹為婚的。

  九歲那年,她嫁給了十三歲的他。那時的她年幼無知,而他看起來總是心事重重。他的爹剛剛戰死沙場,他則準備投身軍伍。

  她雙親早逝,他的娘作主讓他們提前成了親。當時她並沒有想到,她會嫁給一名「大英雄」。

  她出身書香世家,他卻出身戎旅。

  她的爹是鄉里序學的序長,而他的爹則是軍隊裡的都統。序長與都統本該沾不上邊,卻正好都愛酒。他們的爹是一對酒友,她一出生就注定了會嫁給他。

  在她年幼狹隘的世界裡,他幾乎是她的天、她的全部,甚至可以說,她是為他而生的。

  成親前,她知道他的存在,卻從未真正認識他。

  成親當日,她終於見著了他,卻竟然不知道該怎麼靠近他。

  從未接觸過男性的她,在面對自己的丈夫時十分羞怯,因此分不清楚他寫在眼中的是冷淡還是不知所措。而即使是良辰吉日,她也沒有見他笑過。

  東陵男子十三歲便算成年,而她才九歲,只是個孩子,兩人之間有一道看起來好像永遠也無法跨越的鴻溝。

  他十四歲加入軍伍,平日隨著州師的軍隊駐紮操練,一年中返家的日子屈指可數,而且每次回家時都不曾與她好好地說過一回話。

  十歲跟十四歲之間畢竟遙遠得就像他們的身量一樣,他的身量抽長得像是一棵高大的樹;而個子矮小的她,就像是大樹底下的小草。

  小草怎麼能夠窺見大樹的全貌?她只能仰望他,就像仰望著天,仰望著他因抿起唇角而顯得有些嚴肅的下頷。

  對於一個十四歲的「男人」來說,那樣嚴肅的表情似乎有些超齡。但是以一個十歲女孩的眼光來看,他卻又因為比她成熟太多,很可以有條件擁有那樣嚴肅的輪廓。那使她對他又敬又畏。

  隔年,他被徵調進入朝廷的主軍部隊裡,跟隨軍伍移防邊戍。

  那是個窮盡她所有想像也無法想像的地方,她只曾在書本上讀過那個地名。

  在她有限的理解裡,那個叫作「同關」的地方,大概就是所謂的「天涯海角」吧。

  當時她依然年幼,無法理解國與國之間的戰事。她只知道,過去十幾年來,他們東陵國與北宸國接壤的邊境時有紛爭。

  東陵幾乎年年有戰事,因此從軍的人相當多。年滿十三歲的男子除了必須每兩年服一次為期一季的軍役外,也有不少人自願加入軍伍,成為國家的常備軍。他便是其中之一。

  爹在世時,經常擔心身在軍中的都統伯伯的安危,後來都統伯伯戰死沙場,所以她知道那是個危險的地方,因而也擔心起他的安危。

  他去了邊關,更不容易回家了。

  鄉里有很多人家,經常會托人送一些東西去給家中從軍的子弟。婆婆便也托著鄉人打包一些東西帶去邊關,大多是一些家鄉味的食物和御寒的衣物。

  同關在東陵的大北方,聽說那裡有時連夏天也會下雪。

  婆婆收拾包裹時,她總是在一旁看著,聽婆婆談起他喜歡的食物和喜好。久而久之,她也能夠將他的喜好如數家珍。

  送一趟東西到千里外的邊關並不容易,所以她開始試著順道寫一些書信給他。信裡其實只是寫些家中大小事,比如燕子在屋簷下築巢、貓兒生小貓啦等等對他來說也許無關緊要的瑣事,但這些事情卻佔據了她生活的全部。

  她曾希望他能夠從軍中捎一些訊息回家,但托人連同包裹一起送出的書信卻始終沒有任何回音。她只能猜測他在軍隊裡有多麼地忙碌,依然持續寫信給他。

  他移防邊關的第二年,她聽說他立了個功,軍等連升兩級,是個伍長了。

  她不知道他立了什麼功,但她欣喜自己的丈夫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為他的成就感到歡喜。然而他還是沒有回家。

  直到再隔年,婆婆辭世了,他在喪事結束後一個月才趕回來上香。

  當時他身上仍然穿著戎裝,一身風塵僕僕,臉上的稜角較之成親當年不知道嚴峻了多少倍。於她,也益加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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