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新進官員及第後的任命,則由吏部另外舉行考試,以「身、言、書、判」等方面來分派官職,這一關就稱為「吏部試」。
因此說起來,現今的吏部尚書還稱得上是提拔過他項少初的恩師呢。
畢竟當初就是吏部尚書將項少初分派到禮部作一名副官,再加上當今王上的倚重,使項少初的權位雖然還不到權傾朝廷的地步,但他的存在,在朝中確實扮演著相當微妙的角色。
不過大概不會有人仔細去追問他的來歷吧?畢竟多數人都認為他的官職是王上直接任命的,而非憑真本事得來。人紅是非多,他揚揚嘴,兀自苦笑一番。
批改完了一些例行公文,正要召喚公署的雜役將桌上一迭簽署好的文書送到吏部去。坐了大半天,腰背有點酸痛,突然轉念一想,決定不招來雜役,自己抱著公文往吏部走去。
吏部和禮部在外廷的官署相當接近,走過一個宮院就到了。
手下見項少初自行捧起公文,紛紛站起了身。「大人,要叫雜役來嗎?」
項少初搖頭。「不用,我想順道去吏部走走。」
見手下臉色猶豫,項少初咧嘴一笑。「不必擔心,我雖然名聲不好,可到吏部走動走動,還不至於就被千刀萬剮。」頓了頓,又道:「再說,外廷就屬吏部和禮部離內廷最近,萬一真有不測,我高聲一呼,說不定王上就聽見了呢。」
說完,也不理那些一個個面有慚愧的屬下,自個兒走出了官署。
氣候逐漸轉為溫和,陽光高照,天氣甚好。
項少初懷著好心情一路走進了吏部所在的宮院裡。
認得他臉孔的人大多雙眼圓睜地看著他。人人皆知,吏部尚書對禮部侍郎素來沒什麼好感,這人怎還敢來?忍不住便多瞧了幾眼。又聽說項少初甚得王上寵信,可再怎麼瞧,也實在看不出他有什麼魅惑人心的本事。
項少初面貌宜男宜女,但頂多堪稱清秀而已。他身材纖瘦高挑,一雙雪亮的眼睛黑白分明,時常瞧得人打自內心底發麻。除此之外,論相貌,最多只是中上之姿,別無其它可說的地方。
正因他不是一個足以顛倒眾生的美人,卻還坐擁東陵王全心全意的寵信,也因此人們更想知道箇中的緣由,可至今仍然沒有人能夠窺破其中的奧秘。
民間甚至有人謠傳項少初深諳房中之道,才能迷得君王不肯早朝。但真相究竟如何?恐怕便不是人們所能窺知的了。
走進吏部官署,將文書交給負責收受的官員,項少初便逕自往官署外一條通向「蘭台」的小徑走去。
蘭台中藏有上萬卷書籍,是國之府庫。
歷來只有學問最淵博的官吏才能夠擔任蘭台大夫。
通常擔任這項官職的人對朝政大多沒什麼興趣,鎮日與書為伍,鑽研知識才是他們最大的心願。
「日安,月海大人。」項少初躬身作揖。
正在鑽研一捆以先古文字簡冊的月海正是蘭台之長。
見是項少初,也沒回禮,便急忙招他到身邊。
「項侍郎,你來看看,這個字究竟是『車』還是『串』?」這批古字因為簡牘年代久遠的緣故,有許多字已經難以辨識。
項少初站在月海身邊,仔細地判讀了簡上的前後文句後才道:
「應該是『車』字,四個字和起來就是『有車東來』,若是『串』字的話,就變成『有串東來』,文句就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能通了。」
「好好好,我也覺得是『車』字。」說完,便又埋首繼續他的鑽研,再不理會項少初到蘭台來做什麼。
熟知月海個性的項少初也不以為意,逕自往蘭台藏書的「文瑛閣」更深處走去,直到他瞧見一名站在書架前,正尋找著所需書籍的老者。
遠遠的,項少初便躬身一揖。「大人。」
老者轉過身來,威嚴的相貌只消望去一眼,便足以使人望之肅然起敬。
「禮部難道沒有雜役嗎?居然要勞動項侍郎親自送例行公文來!」
這名老者竟正是掌控著半壁朝政的吏部尚書。
項少初淡笑回應道:「坐久了,起來活動活動也是好的。」
「不怕被拆吃入腹的話,你儘管往吏部多多走動,出了事我可不會理會。」
「我若在吏部出事,大人對王上也交代不過去吧,底下的大臣們對這一點也都還有些分寸。」
老者哼笑了聲。「伶牙俐齒!」
「大人精神看起來還不錯。」就著天光,項少初仔仔細細地端詳了吏部尚書的臉色。
「托你洪福,成天煩惱要收拾某人留下的爛攤子,哪裡有空閒生病!」
「聽說大人日前受了風寒,記得多讓廚子熬些薑湯怯寒,三月天最容易受涼。」
「哪有什麼風寒,別聽底下人胡說了。倒是你,這種暖天裡還穿著冬衣,怕冷也不是這樣,讓人幫你補一補才是真的。我記得……你那隨身丫頭叫什麼兒來著?J
「秧兒。」
「那丫頭廚藝挺好,回頭讓她給你燉隻雞。」
「哪裡需要吩咐,我已經吃了好幾天雞湯,正想換換口味呢。」
兩人一來一往,交換著聽來平常,卻不該出現在這兩人之間的對話。
此時此刻,若是有人闖進來聽見了,或許會大感錯愕吧。這兩人,一老一少,不是明爭暗鬥的厲害嗎?怎會……像舊識般噓寒問暖起來了?
片刻後,項少初打住閒話家常,轉換了話題——
「聽說他出發往風川前,去了趟臨王府。」
「是嗎?他去那裡做什麼?」吏部尚書問道。彷彿相當清楚項少初口中的「他」是何許人。
「不知道。不過我有點苦惱。」
「苦惱什麼?」吏部尚書望之儼然的表情底下,似乎有著另一張他人難以捉摸的真正面貌,而此刻,那張面貌正展現在沒有其他閒雜人等的圖書收藏室中。
「我煩惱他或許猜出了什麼。」
「哦,他猜出了什麼?」
「他問我有沒有接受賜花,我照實回答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