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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頁

 

  她畢竟是他的妻,要不認她,一輩子都不認,難。

  無關情愛,只是長期以來所接受的教養,令他無法輕易放棄自己的責任。道義上,他有責任照顧自己的妻子,即使過去他做得不夠好,只記得將所有的軍餉寄回家,卻忘了親自回家一趟……

  聽出他真誠的語氣,項少初不得不對眼前這男人心生欽佩。以男人對男人的評價眼光來看,衛齊嵐確實是個值得欽敬的男人。他心胸寬大,不魯莽,有智謀……倘若、倘若她……

  見他走向馬匹,似已準備離去。但她還沒有準備好就此訣別。

  「將軍……」他孤單的背影使她衝口說出。「依照東陵律法,妻死,丈夫須守喪三年才能再娶,已經三年了,你……」可以另娶了。儘管她選擇離開,卻不該就此耽誤了他。他是衛家僅存之人。

  衛齊嵐渾身一震,他停下腳步,瞭解到她剛剛算是承認了她的身份。

  除了先王和少數幾個他信賴的人,朝中沒有人知道他的妻子在三年過世一事,除非那人正是他的妻子。

  拉著馬兒的韁繩一齊轉過身來,他臉上露出一抹難解的表情。

  「倘若……」他張開嘴,卻又欲言又止。

  「倘若什麼?」她看著他。

  他原想問:倘若他們從來不認識對方,沒有過去的瓜葛牽絆,有沒有可能,他們能成為朋友?

  為這想法,衛齊嵐自嘲一笑。沒有仔細去分析自己想成為她的朋友,而非敵人的心情。終究,他搖了搖頭,釋然笑道:「朝廷政局險惡,項侍郎請多珍重。」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他轉身離開。

  而他最後回望的那一眼,其中有千言萬語。

  *** *** ***

  天聖四年,東陵少主繼位的第四個年頭,已晉陞為禮部尚書,主掌全國試務的項少初,在朝議上,獨排眾議,開放全國女子凡有才學者,不論年歲,皆可參加國試。

  爾後數年,晉陞為禮部尚書的項少初,主導了整個東陵朝政一系列的改革。然而位高權重的她,總是無法忘記,當年,城郊學堂外,分別時,那位將軍的回眸。

  她一直想起他。常常,在夜最深沉的時候,她會想起曾是她丈夫的那個男人。他是東陵第一位平民將軍,也是唯一一個堅持戍守邊關,拒絕朝廷任命為上將的將領。她總是想起當年他離開時那訣別的一笑。

  不知當時,他在笑什麼呢?

  第九章

  「欸,我說,大將軍,您究竟在笑什麼呢?」站在同關的城垛上,看著萬里大漠孤煙的荒涼景象,容軍師終於忍不住問了。

  距離上一回的鳳天之行已經過了半個多年頭,當時情勢的凶險,如今回想起來,仍令人有些餘悸猶存呢。

  那時身邊這位大將軍拋下他,自己一人連夜趕回王城。據說是與某人有約。

  十五萬金虎大軍的軍權,則在金隸兒的同意下,由年輕的金副將帶著所有將領,來到王城,並在君王的面前再次地宣誓效忠。從此十五萬大軍,直接由王廷掌理,軍權安全地回到君王手中。

  紫衣將軍再度立下功勳一件,王上當著朝臣的面要拜他為上將,並將金虎軍正式交由他來掌理;但大將軍卻斗膽推辭,說他只想回到邊關,為東陵守邊,若君王不允,就要辭官卸甲,回鄉種田。當場把場面搞得很難看。

  好在最後君王只是大笑三聲,說了一句:「就依將軍之願。」放他們回同關了。

  大將軍似乎急著要走,好在這次他容四郎早有預感,因此早早命人打點行李,特別是鳳天著名的酒,足足打了十壇之多,準備帶回同關,和弟兄們一起分享。

  不想應付官員們送行時的繁雜人事,他們趕在宵禁之前動身,原想趁夜悄悄離開,但是出了城門,十里長亭外,早有人在夜色中恭候多時。

  容四郎至今仍清楚記得,當那位名滿朝廷的項侍郎身穿他招牌的黑服,自亭中現身,身邊還跟著一男一女的隨從時,身邊的大將軍似乎一點兒也不意外。

  大將軍下了馬,把韁繩丟給他,逕自走向長亭,好像早就預料到會有人在這裡等候一樣。

  項侍郎支開身邊兩個隨從,親自斟了一杯還冒著煙的、熱騰騰的……茶?

  茶香香氣四溢,很難不注意到。怪哉,常人送行都是用酒,唯獨這項侍郎竟然以熱茶送行。

  由於他所站立的地方離兩人有點距離,容四郎豎起耳朵努力想聽清楚項侍郎和大將軍的對話。

  他好像聽見項侍郎說了一句;「記得這味道嗎?」

  大將軍則說:「現在記得了。」

  項侍郎點點頭,又說:「同關……遠嗎?」

  呃,怎麼好像有點離情依依的感覺。這兩人在他沒注意時,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嗎?

  大將軍竟回答說:「快馬加鞭的話,七日七夜能到。」好個不解風情的魯男子啊。

  項侍郎又說;「那麼一路上,請多珍重。」

  大將軍這回遲遲沒作聲。半晌後,他揚起唇角,滿面風霜地笑著:「就這樣子吧,要好好活下去。」

  項侍郎微笑。「我一定會。你也是?」

  「一定。」像是許諾似的,大將軍說。

  然後大將軍旋身走回來,搶走他手上的韁繩,跨上駿馬,只回頭喊了聲:「走了,容四郎。」一句話也沒解釋。

  ……至今已過半年,又是年關時節。明明是這麼個思鄉的時節,每個士兵看著帝京的方向都會偷偷地揩淚,想家。獨獨大將軍看著帝京的方向時,卻露出一抹微笑。他到底在笑什麼?

  容四郎忍不住大聲地問了出口:「唉,我說,大將軍,您究竟在笑什麼呢?」

  衛齊嵐回過神來,看見身邊的容四郎露出氣憤的表情,他才解釋:「呃,你不覺得很好笑嗎?」

  「什麼事情很好笑?」容四郎臭著一張臉問。最近他實在是越來越摸不懂大將軍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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