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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頁

 

  她可以感覺得到他語氣中的平靜,像是早已決定了什麼事。那份篤定的心情安定了她憂慮的心。「好吧,最壞最壞的結果就是……」

  她的身份曝光,當不成尚書,女子國試無人推動,一切重新來過。而他也當不成將軍,被削了爵,也許還會有牢獄之災……很糟的結果。

  然而,在這白雪紛飛的太冷天裡,擁著火爐,坐在他的身邊看紛落的飛雪,為何還會覺得很安心呢?

  她困惑地想著,不知道那也正是他此刻的感覺。彷彿天地已凍結在這一刻,轉瞬中,天長地久。

  怕她冷到,他擁緊她,分享自己的體溫。「冷嗎?」

  素來畏冷的她搖搖頭。「不,不冷。」

  *** *** ***

  沈大夫每天都會來小屋探視她一次,每次都剛好在她睡著的時候。

  第八天了,這回他來,總算她是清醒的。

  當大夫檢視她外傷的癒合情況時,衛齊嵐就站在她的身邊。大夫所看見的,他也都看見了。

  在他面前,她幾乎已經沒有隱私。只有真正的夫妻,才會如此親近。從沒想到他倆也會有這樣的一天。

  大夫走後,他替她拉攏好她的衣襟,為她披上溫暖的裘衣。他的手指粗糙多繭,為她換藥時,經常刮痛她的肌膚,但她全無抱怨。

  「從來沒有人發現妳是女兒身嗎?」忍不住地,他問。

  「一開始見到我時,你曾懷疑過嗎?」她反問。

  他回想著當時的情景。初春。她身穿黑色大氅,看起來玉樹臨風,沒有一點兒女兒樣態。他搖搖頭。「我那時沒有想到,只覺得妳看起來比東陵一般的男子削瘦,身量稍矮一點。」

  她面容清俊,不似一般女子舉止嬌娜多姿,穿上男裝後,看起來儼然就是一名清秀的年輕男子。但此刻,她半倚枕上,烏黑的髮絲披散兩肩,身上只穿著素色的單衣,臉上全無脂粉,只有雙頰微微暈紅,他卻又覺得她比一般女子來得更加嫵媚。他因此懷疑起自己怎麼可能錯認過她,更不用說,她胸前微微的隆起……那不是男人能有的線條。

  他知道他臉紅了嗎?她好笑地想著,沒有戳破他,也沒有多做解釋。

  女扮男裝,或多或少,是有許多難為之處必須克服,她不認為跟他解釋那些不方便之處是一件妥當的事。就由他隨意去猜好了。

  然而他並沒有多花心思去猜測她不打算回答的事情。今天是第八天了,她的傷勢已經穩定,也許明天,最遲後天,他一定得想辦法送她進城,無法再拖延下去了。然而,此番分別,也許日後很難再見面了。

  他是邊關守將,她是朝廷重臣,兩人肩上的責任都無法輕易放下。而日後,當他遠在邊關時,萬一她又出了事……屆時他能即時趕回她的身邊嗎?比如這一次,他差點就失去她……七日夜的路程,竟使他感到卻步了。

  「你在想什麼?」他沉默的太久了,使她也跟著想到了一些無可避免的事。既然無可避免,也只能面對了。或許,他們想的,是同一件事。最遲,在十天之內,她一定得回到城中,出現在朝廷之上。

  在朝中,官員告假,必須經過太醫的診斷,除非重病在身,否則不能超過十天不在職守。十天,是底線了。

  她已經在此休養了八天,也就是說,她只能再留兩天。便是由於太過清楚自己的底線何在,所以前日她清醒過來之後,才沒有堅持立刻離開,而是留下來,用最識時務的方式,將傷給養好。

  大夫繼續為她開出溫和的藥方,他每天親自她熬藥。他不提軍務、不提她的官職,想必是與她一樣清楚那條底線。不知此刻,他在想什麼呢?

  屋外的雪已連續下了許多天,將小屋前後的路徑都封閉住了。隱居的生活就像是現在這般吧,沒有沉重的責任,也沒有爾虞我詐的算計,有的只是彼此關切的相守。這種生活,曾是她一心所盼。曾經。

  他抬起頭來,欲言又止。最後他說:「再躺一會兒吧。」說完,要扶她歇下。

  但她捉住他的衣襟,搖了搖頭。「不了,我睡得夠多了,你陪我坐一會兒。」

  原要起身離開的,聞言,看了她好一會兒後,才又坐了下來。他坐在床沿,凝視她秀逸的面容,彷彿想要牢牢記住,此生再也不忘。

  也許是因為一起想到了必須面對的事實,當她提議:「來下盤棋,如何?」

  他說:「好啊。」

  下棋是東陵國的新流行,打從十多年前,一名海外商人引進象棋後,幾乎人人都開始學習這新穎的玩意兒。

  但此刻他們手邊沒有棋。他們談棋路,用一張嘴下棋。

  並在用講的方式「下過一盤棋」後,訝異地看著對方。

  「沒想到你的棋藝如此精湛!」她說。

  「妳棋路十分高明!」他也同時說。

  第一回,棋逢敵手。而後他們相視對笑了。卻在一笑過後,兩雙眼睛同時憂愁起來,久久無法再言語。

  是她先開口的。「明日,送我回去吧。」

  這回他沒有再反對。他站起身,面向門外。「我去張羅馬車。」

  他推開門要走出去,她喚住他。「等等。」

  他回過頭來,看著她,等候著。

  「告訴我,你會再娶一個妻子。」她不會讓他為了她而苦苦等候下去。不確定他是不是曾經說過要等她之類的話,那像是個夢。然而他的所有舉動,都已經清楚表明了,他不打算放下她,讓他們從此各走各的路。

  她會耽誤他的。

  他原本要出門去張羅馬車,但她的話使他再度大步地走了回來。

  他來到她身邊,蹙著眉。「妳說什麼傻話,東陵男子一生不得二妻,妳忘了嗎?J

  「沒忘,但是——」她已經不能當他的妻子了呀。

  「沒有但是。」他直接打斷她的話。「妳就是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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